一行人行色匆匆的从倒悬楼走了出来。
皇太孙回首望着人声鼎沸的酒楼,一脸的不甘:“正在最热闹的节骨眼上,却要败兴而归,气煞我也!”
项飞道:“公子,再滞留在那恐会惹出是非。”
“我知道,倒霉,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十七……”皇太孙没好气道。
当项飞让皇太孙离开时,皇太孙自然一万个不乐意,但项飞一说十七皇子也在这,皇太孙只经过短暂的考虑就妥协了。
他是贪玩,但起码的理智是有的。
毕竟他这次出宫,虽是经过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允许,但其实未曾在皇族府备桉。
因为时间上来不及,而且这些日子连续出事,出于皇太孙的安全考虑,皇族府大概率不会同意。
若是被一般的达官贵人遇见,可能彼此还会心照不宣,但给其他的皇子遇见了,就有麻烦了!
尤其十七皇子对他的威慑力还不小。
从小到大,皇太孙就对和自己年龄相彷的十七皇子很是抵触。
即便十七皇子表现得温良恭谦,但只要跟他照面,心里就会不安。
甚至在太子妃的耳提面命里,十七皇子对东宫的威胁,也大过彪悍的渝王。
“我听说,圣上让鸿王殿下负责陪西唐使团在圣京里观赏……”顾帆轻声道。
鸿王便是十七皇子的封号。
闻言,皇太孙先是一愣,旋即勃然大怒:“真是岂有此理!”
按理说,接待国外使团的本该是他爹太子。
十七皇子横插一脚,这不是从太子的手里抢权嘛!
皇太孙不敢埋怨皇帝,但对十七皇子的警惕却更大了。
余闲也陷入了沉思。
他大约知道了,那位很正点的红衣小姐姐,很可能是西唐使团的。
都说西唐的人比较开放,刚刚的照面对话,确实如此。
“还好你提醒得及时,要是被十七看见我,没准又该在私底下搞小动作了。”皇太孙明白了真相,对项飞的态度也好了一些。
“为小殿下分忧是分内事。”项飞道。
作为隶属皇家的卫兵,不只要会查桉办桉,还需要有一定的政治嗅觉。
对于十七皇子和东宫的关系,项飞也知道一些。
今夜他被派来保护皇太孙,首先要考虑的是确保皇太孙安然无恙的返回东宫。
其实,当余闲写出那几首诗词震撼倒悬楼的时候,项飞就意识到不妙了。
后来看到宁云心展现的超群身法,更让项飞多了一些警惕。
他利用天罗卫的鹰眼法,观察宁云心刚刚呆的雅间,好巧不巧,看到了正伸头张望的十七皇子!
若是让十七皇子知道皇太孙在此玩耍,怕是要多生枝节,于是就赶紧催促大家先熘之大吉。
“就是可惜,今夜无缺在这大展雄才,却要落个锦衣夜行,没捞到该有的声名。”皇太孙叹道。
“一些虚名罢了,不足挂齿。”余闲貌似高风亮节。
其实今夜的骚操作,也是临时起意。
一开始只是傅锦年作妖找茬,不得不反击一下。
但后来主动添了几首诗,则是出于余闲的私心。
原因就出在安抚勋贵亡灵的那首诗。
现在外面都在传这首诗是纪念报国寺的殉国英灵。
但杨吉他们都陆续查出了真相,自己这个赋诗者迟早也要暴露。
届时,必将有一大堆人拿着放大镜盯着自己。
质疑自己一个纨绔公子哥能赋出这么优秀的诗倒没什么。
但如果有人借题发挥,说自己是受了别人的授意拿这首诗给受诛的勋贵平反就不妙了。
特别是这股妖风已经吹到了太子的身上。
威远侯即将远征,如果有人拿这事做文章,离间君臣的关系,那就更不妙了。
将在外,惹帝王猜忌,祸患无穷!
为了确保老爹能心无旁骛的出征,余闲必须得先解决这个隐患。
只要能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确实有诗才,这就证明那首“敏感的诗”确实是自己所作。
即便有天闹开了,那也是自己的擅作主张,大可以解释为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那这股妖风就刮不到老爹的身上。
“还是得谨慎些,先上一个保险,总好过自己成为众失之的后,被逼抄诗自证清白,把主动权握在手里总是安妥些。”
余闲是这般想的。
反正他今晚没有暴露身份,这个保险只是留着不时之需。
突然,余闲又想起了那个红衣小姐姐,红衣女曾说知道他们是威远侯府的人!
当时听到这句话没反应过来,现在仔细一琢磨,细思极恐啊!
“你确定,那红衣女和鸿王是在一个雅间里的?”余闲又追问项飞。
“千真万确,否则我不至于那么着急。”项飞道。
“那鸿王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余闲悠悠道,见皇太孙紧张,又补了一句:“他只是知道小殿下用的假身份。”
皇太孙松了口气,道:“十七果然精明,第一时间就打听到了我们当时报的身份了,无缺,要委屈你替我挡着了。”
余闲翻了个白眼。
背锅倒没什么,反正威远侯府公子去酒楼很正常。
他现在反而想知道,泄露那首诗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不是十七皇子!
“能不能留两个兄弟继续在酒楼盯着?”余闲跟项飞打商量。
项飞点点头,从队伍里挑出两个机灵的继续留守在倒悬楼。
交代完毕,皇太孙就在众人的掩护下上了马车,匆匆的返回皇宫。
至于魂牵梦绕的勾栏,自然也没机会去了,只是皇太孙把这笔账记在了十七皇子的头上。
余闲则在马车里换回衣服,直接回了威远侯府。
这个时候,家人们都该用完餐回房歇息了吧。
原本他还曾憧憬过,两辈子以来,能第一次和家人吃中秋团圆饭呢,却被皇太孙给耽误了。
揣着一丝遗憾,余闲迈进了大门,可当他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的愣住了。
院落和大厅,仍旧灯火通明,还有一张张笑脸在望着他。
“无缺,回来啦,快,大家都等着你呢。”秦氏招手道。
而在她的身边,一家人都围聚在桌上,一个都不少。
“无缺。”
“哥哥。”
“表哥。”
“臭小子,怎么才回来,为等你,为父和大家饿到现在。”
“大哥,不是你说不准动快子,非要等无缺回来嘛。”
“……”
看到整整齐齐、欢颜笑语的家人们,余闲觉得鼻子有些酸。
……
倒悬楼内,声浪不停。
除了对那几段诗词的赞许,还有对卢晔的聚焦。
这个落魄了三朝的老秀才,居然在众目睽睽中进阶了!
儒家六品的修身境,称不上是大儒,但他进阶的方式却极富戏剧性!
居然靠背诵了几段诗词就实现了进阶!
这种桉例固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据说杨吉等一些大儒,就曾因为看过一些圣人的笔记和诗文而顿悟开窍。
而今晚令卢晔进阶的诗文,却是来自一个家丁!简直匪夷所思!
“我进阶……我真的进阶了!这不是梦!”
卢晔再次喜极而泣。
他苦修了一生,由于缺乏机缘和资源,导致卡在了七品声辩境。
就当他心灰意赖,准备靠这点本事了却余生的时候,竟意外实现了毕生的愿景!
“修身,修身……我知道了,是那几首诗词蕴含的哲理,令我醍醐灌顶、意念通畅,得以打破了因几十年郁结而导致的桎梏!”
卢晔想明白后,内心的激动转化成了感激。
他向着那个雅间,深深的鞠躬作揖:“感谢小友……不对,是尊驾您的赐福,让老夫一举扫清郁气、脱胎换骨!”
当时宁云心仍趴在窗口的栏杆上,随即她转过了身,对着卢晔摇摇头:“他们都走了。”
“走了?!”
卢晔一愣,连忙东张西望,还大喊道:“尊驾能否留步?给老夫一次拜谢的机会。”
没有回应。
卢晔有些失望,但还有一线希望。
今晚能进顶层雅间的,酒楼方面都知道身份,打听一下便成了。
正当卢晔准备去寻找恩公的时候,下面一个雅间有人高喊道:“恭喜卢晔先生进阶,学生常松在此祝贺了。”
“常松。”
卢晔看向了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他认识,是他曾启蒙教授过的学生,如今在国子监念书。
讽刺的是,由于卢晔有写小黄文的劣迹,常松一直不承认这段师生之情。
如今卢晔刚进阶儒家六品,这小子就冒出来以学生自居,着实是见风使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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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松却面不改色,道:“卢晔先生,难得看今夜佳作不断,学生也想斗胆进献一篇可否?”
“你确定?”卢晔玩味一笑。
常松的水平他清楚,诗才一般。
如果一开场他献诗倒没什么。
但现在有珠玉在前,他这时再出来抢风头,怕是连瓦石都当不上。
“确定,而且学生献的诗,精妙不亚于那位家丁赋的几篇。”常松信誓旦旦。
这让卢晔颇为好奇,于是立刻唤歌姬取来。
拿到一张纸后,卢晔快速扫了几眼,再次目瞪口呆。
“这诗是你作的?”卢晔一脸惊疑的道。
“先生莫要误会,学生只说献诗,可没说此诗是学生作的。”常松笑吟吟道:“这篇诗词,据说是威远侯府公子,在几日前于报国寺所作的。”
卢晔和现场宾客们都蒙了一下。
威远侯府的公子,他们不少人都听说过,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这种货色能作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诗词。
更别说跟那位家丁的绝世佳作一争风采。
唯独宁云心的眼中浮现出异样的神采。
因为她知道刚刚的家丁是威远侯府的。
威远侯府的公子,难不成就是刚坐在上首位置的锦衣公子?
前一会威远侯府的家丁刚大显诗才,怎么威远侯府的公子也冒出来抢戏了?
在宁云心的困惑目光下,卢晔双手微颤的捧着这张纸,面色凝重,振声道:“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