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白按着杜若的脉,迟疑了许久。
他看了看杜若和齐元昊,又继续听了听脉象,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那个……”苏沐白顿了顿,欲言又止。
齐元昊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这苏沐白怎的如此磨叽,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快说!若儿到底怎么了?”
他紧张地握了握杜若的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吐得这般厉害。”
苏沐白被他严厉的模样吓到,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脑袋望向杜若。
杜若强忍着呕意:“师兄,你说吧,不管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若我没把错,你这是有了。”
苏沐白忍不住了,露出一丝喜色。
可面前的两人依旧迟钝:“有了什么?”
“你说下去啊?有了什么毛病?”
苏沐白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是说,师妹有身孕了!”
杜若惊叫:“你说什么!”
齐元昊更是呆住了。
他望着苏沐白,又望着杜若,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
“我……有了?”
苏沐白大笑:“你有什么!是咱们的太子妃,有身孕了!恭喜恭喜!”
如今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中这块大石了!
这杜若接连数月吃的苦遭的罪,如今终于有了回报。
杜若喜极而泣:“阿离!阿离!我们有孩子了!”
齐元昊紧张地搂住她,不知所措。
“小白,她……她…”齐元昊吞了吞口水:“哎呀!我要做爹啦!!”
他终于回味过来了!
齐元昊抱着杜若,亲了又亲:“若儿,你太棒了!我们要有孩子了!”
“是啊!我们终于有了。”
“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
半夏、天齐等人都兴奋地围了上来,喜上眉梢。
“赏!统统赏!”
……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以至于到了半夜,齐元昊辗转反侧,兴奋地无法入眠。
他撑着手臂,轻轻地摸了摸杜若尚是平坦的腹部:
“若儿,你说这肚子,怎么就看出来有了孩子了呢?”
杜若绷不住笑了:“大夫又不是看肚子,而是听脉。这孩子有了,脉象便不同了。”
齐元昊有些不安:“那你说,会不会小白把错了呢?”
杜若白了他一眼:“我师兄可是药王谷的传人,怎会连这简单的孕脉也把错。”
齐元昊咧傻笑:“对对对!”
杜若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快睡吧!明日你还要早朝呢。”
齐元昊紧紧地搂着她:“若儿,你掐掐我。”
“怎么了?”
“这感觉像做梦一样,我生怕它醒了!”齐元昊拉着她的手:“快,掐我。”
杜若抬起眼眸,笑意顿生。
她用力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巴:“痛不?”
“呀……”齐元昊高兴地很:“痛痛痛。”
杜若扑哧一笑。
齐元昊摸着下巴的牙印:“娘子你真坏,明日早朝要被大臣们笑话了。”
杜若往他的怀里拱了拱:“谁让你吵我睡觉。”
好些日子两人没抱在一起睡了,今日腻在一起,杜若觉得万分踏实。
齐元昊和她的感觉一样。
他轻轻抚摸着杜若的后背,无比怜爱地亲吻着她:“睡吧。”
……
寅时三刻,二人刚睡下不久,宫内的轿子便急急忙忙地落在了定王府。
“殿下,娘娘,快点进宫吧!陛下怕是要不行了!”
梁帝要死了?
齐元昊和杜若有些意外,这日来得如此之快。
二人整好衣冠,匆忙赶至宫中。
年寿见到齐元昊便着急万分:“陛下只剩一口气了,他一直在等殿下。”
齐元昊走进养心殿,床榻上的人,气若游丝。
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如今也只剩下一把骨头。
梁帝的眼睛,从他进来的那一刻,便再没有离开过他。
“二郎……二郎,你来了。”
齐元昊心有凄然,可此刻,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对梁帝的感情,实在难以用简单的文字来形容。
有爱、有恨;有过期盼,却又失望;有过崇拜,更多的是却是不满。
他们是君臣,可他们又是血缘牵绊的父子。
“父皇……”
梁帝终于又听到了这一声“父皇”。
自那日养心殿后,齐元昊几乎便没有喊过他一声“父皇”。
“二郎,朕要走了。大梁,便交给你了。”
梁帝的眼眶通红:“年少时,我曾以为自己是这天地的王,可走着走着,这江山、这万民,离我却越来越远。是,是朕错了。”
“是朕忘了当年继位时的雄心壮志,忘了对祖宗的誓言。”
“二郎,这天下,便托付……给你了!”
齐元昊垂首,泪在眼眶打转。
梁帝伸出自己苍老的手,似乎想要看清齐元昊的脸:
“二郎,朕,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朕……”
曾几何时,齐元昊的出生,也让他喜悦万分。
可漫长的时光里,他竟全然忘却了。
他的一生,终于在最后一刻回望时,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太多。
“朕这一生,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
梁帝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陛下,驭龙宾天了!”
“陛下,驭龙宾天了!”
“陛下,驭龙宾天了!”
齐元昊的眼泪,终于在听到他说对不起的那一刻,无声地滑落。
生死一刹那,恩怨如浮云。
百念百生,生死魂灭。
……
新旧朝的交接,非常平顺。
大梁朝短时间内经过两次谋逆案的洗礼,该暴露的逆党,几乎都已被清肃。
齐元昊的名声和威望,都足以震慑朝纲,威震四野。
大梁朝迎来了新气象。
……
新帝卜一登基,便立了杜若为后。
可杜若嫁给齐元昊时,身份是天狼的思忆郡主。
按照祖宗家法,番邦郡主不得为后。
因此,朝野之中颇有些反对的声音,尤其以宗室及老牌的世家为主。
宗室老臣倚老卖老,竟当着朝臣面递了折子,直接被齐元昊掷在大殿之上。
“朕一日为帝,皇后便是她。你们若有异议,那便废了我这个皇帝吧!”
如此一言,吓得宗室老臣跪地叩首,自请去皇陵守陵。
齐元昊懒得理这些苦肉计:
“你若要去守皇陵,那朕就许了!即刻就去!不得耽搁!”
如此一来,那些心有腹诽的大臣,便再也不敢冒头了。
于是他们又想了馊主意,借着皇后有孕,要求新帝广开后宫,要求选秀。
礼部的韩文正跳了出来:
“先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如今陛下您的后宫唯有皇后一人,又如何能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呢?”
齐元昊弯起唇角:“哦?爱卿为朕如此担忧,不如朕赐爱卿十七八个妾侍,爱卿先多生几个吧?”
韩文正吓得连称“不敢”。
听说他下了朝回府,便被家中的悍妻锤破了脑袋。
……
风言风语自然是传到了后宫。
不止齐元昊云淡风轻,杜若也是一副波澜不惊。
齐元昊坦然地将这些当成了笑话,饶有趣味地讲给杜若听。
说到那韩文正上朝时头肿得跟个猪头似的,两人还乐不可支。
他们二人从未将这帝位、后位放在眼中,只因责任使然,留在了这高处罢了。
所以,那些过往的宫廷规矩,对他们而言,统统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们守在一起。
而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等着杜若腹中的这个孩子出生。
……
苏沐白比杜若还要紧张,日日围着她转,为她研制各种膳食药方。
为此,齐元昊还特地为他在太医院设了个职位,专门负责照顾杜若。
“小白,在这宫里,若儿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苏沐白便是为了这一句话,日日留在了宫中。
他还成日叨叨着,今后将自己毕生所学都传授给这个未出世的师侄,引得杜若暗笑连连。
“这孩子若是不肯学医该如何?”
“不学便不学罢,按师父说的,开心便是。”苏沐白倒是看得开。
鬼手陈向来神出鬼没,已消失在江湖许久了。
前些日子,为了庆贺齐元昊登基,枭天翊还特地派天狼使臣送来了贺礼。
除了赠予齐元昊的国礼之外,还有满满一大车专给杜若的珍稀异宝。
随贺礼一并来的,还有他的亲笔信和一枝祁连山神花——灵石花。
杜若等人看到这灵石花,都震惊了。
传说中的灵石花,竟真的存在!
信中寥寥数语,满纸皆是惦念。
灵石花,是这些年他孜孜不倦派人去为她特地寻来的。
这股子执着劲儿,着实让齐元昊吃了好一阵子的干醋。
枭天翊的信中提起,鬼手陈曾去天狼见过巫医,之后便一路向西了。
杜若:“听阿萧的意思,师父不是一个人。”
苏沐白垂眸:“是他?”
杜若看着苏沐白的表情:“兴许过几年,他想通了,便随师父一同回来了。”
“嗯。”苏沐白点了点头:“也好。别跟陛下说,惹他伤心。”
“我知道。”
杜若何尝不知,如今“骆子楚”这三个字,是齐元昊最深的禁忌。
有一次梁世昭品茶时不小心脱口而出,齐元昊便摔了杯子。
从此之后,再也无人敢在他面前提骆子楚。
“你莫要多心。”杜若拍了拍苏沐白的肩膀:“阿离不是恨他,而是太敬爱他了。”
齐元昊只是恨自己,未能与骆子楚站在一起,而是让他孤身一人陷入那地狱。
苏沐白望着杜若:“你恨他吗?”
杜若摇了摇头:“他彼时一心复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离。我又怎会恨他。”
苏沐白垂眸黯然:“师妹,你心善。他对不起你的,师兄来弥补。”
杜若拍了拍他的手背:“师兄见外了!我们都是家人,说什么弥补。”
苏沐白笑了笑:“等你的孩子出生后,我想要去寻他。”
“小白,你想通了?!”
“凡尘不过百年,他舍不下我,当年将我托付给了师父;如今,我也舍不下他。”
杜若怔然,原来小白心里都知道。
“你说的极是,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