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事情,你还是少知道的好。”
见我没有再往下说,阿胤脸上堆起笑,伸手将我搂进怀中。“父皇服了千日醉,解药在皇后手里,她迟迟不肯交出解药,我眼下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把南宫正和凤卿漪全押入大牢,以此来逼迫皇后。大劫过后,宫中许多事情都需要调整,这段时间我可能顾不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乖乖等着我就好。”
“可是阿胤我好害怕,屠宫死了好些人,连地砖都染成猩红颜色,我躲在廊下看着,就好想回家,好想阿离和娘。”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连带着手都在颤抖。
“不怕不怕,再等些日子吧,等局势安定下来,我自会接阿离进宫。”
阿胤紧紧抱着我,如珍宝般。若他能低头看我一眼,便会明白,我口中说的家,并非是这奢华皇宫。眼下皇上昏迷不醒,南宫正和皇后企图弑君篡位,其罪可诛,大权在手的正是阿胤。站在了权利的巅峰,脚下踩着白骨森森,自然是得处处小心提防,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那堆白骨之一。
此时此刻,我仿佛才看清楚,能陪伴君王的女人须得天赐的运气,还有非凡人一般的胆量。
我这个胆小鬼啊,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次日,阿胤以监国之名主持早朝,外面隐约传出他即将登上皇位的消息,还有些见风使舵的,直接上道折子,意思大概国不能一日无君云云,让阿胤直接做了皇帝算了。
我躲在宫中,既不想去看沉睡不醒的皇上,又不能光明正大前去找阿胤,尴尬的坐了又站,站了又坐,最后直接躺下来,将大被蒙过头,日上三竿不伸手的策略坚持到底。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走动,掀开被子看到榻前站着个小宫女,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事?”
“回禀娘娘,小的该死,还望娘娘恕罪!”小宫女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直磕头。
“有事快说,别在这儿扰了我睡觉。”我有些不耐烦,盖上被子翻身朝里,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娘娘,私狱里的梁王妃托人捎出话来,恳求见娘娘最后一面。”
“谁传的话?”我翻身坐起,细心盘问着。
私狱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这个小丫头敢在我面前如此说话,定是受了什么人指使。我正想着去见凤卿漪,却又怕是某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娘娘,在私狱当差的狱吏大哥跟奴婢是同乡,若不是他以死相逼让奴婢传话,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小宫女咚咚咚又是一阵磕头,还越磕越响。
凤卿漪要见我,定会无所不用其极,设计一个狱吏还不是件难事。如此一来事情都合理多了,我大可放下些顾虑。
午膳过后,我带着小宫女来到私狱,此时得到通报的狱吏等在门前,将我们引了进去。
我让小宫女和狱吏守在外面,独自一人去了凤卿漪的牢房。
极度黑暗阴冷的牢房,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几乎*发黑的稻草上端坐着身着囚服的女子,见我来了她慢慢睁开双眸,笑了出来。
“阿瑟,你来了。”
两年多未见,曾经那个敢爱敢恨的火辣女子,竟满眼都是沧桑。
我止足不前,手紧紧握住衣袖,心被扭疼绞碎。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啊。
“两年未见,你可还好?”她又问,像是久别重逢。
“好,你呢?”
“我也很好,不过致儿不好,王爷都不许我见他。”说完她凄凄哭了起来,神情恍惚。
“不哭不哭,告诉我致儿是谁?”印象中她几乎没有哭过,就算当初跟南宫正将太子府闹得人仰马翻,她也骄傲的像只孔雀,不曾低头。
可今天她竟然哭了,我快步走到牢笼前,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她。
“南宫致远,是我和王爷的儿子。我们希望孩子一世安稳,名字取了宁静致远中的二字,还想着再生个女孩儿,就取名宁静。”
在提到致远时,凤卿漪唇角染上满足的笑,仿佛在回味幼子承欢膝下的乐趣。就在她伸手去接帕子时,猛然拽住了我的手。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王爷和我都决定离开京都,再也不会留恋太子之位了,你们的心到底有多狠,非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
她用尖利的指甲在我手背上划出道道血痕,双眼露出深刻的恨意,通天彻地。
我本能的将手往回拉,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气喘吁吁望着她。
“西门瑟,少在这里装无辜!你与南宫胤狼狈为歼迫害我们,手段何等卑劣残忍。只是大人之间的仇恨为何要牵扯到无辜的孩儿?我那可怜的致儿啊,未足月就早产,连个接生婆都没有,我们母子差点命丧黄泉。到最后我们的命算是保住了,可致儿一双眼睛却无法视物,我也坏了根本无法再生育。你这个魔鬼,亏得当初在太子府我那么信任你,还让自己的夫君娶你,帮你逃避责罚。
可你呢?从一开始就将我们骗的团团转,就连最后那场抢亲的戏码都是你和南宫胤串通好的阴谋!”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再多解释也已无用,剩下的唯独用赎罪来填满这一身的罪孽。
“自然都是你的错,我们明明都已经出了京都,南宫胤派人沿路追杀,马车翻了,祸害到我腹中的致儿!你们这两个魔鬼,现在将我们囚禁在此,皇上昏迷不醒,执掌大权的就是南宫胤这个狗贼。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只是不能再折磨致儿。西门瑟,让致儿随我们一同去吧,孤孤单单留在世上致儿定会整夜啼哭不止,就让致儿随我们一同去吧……”
覆巢之下无完卵?凤卿漪的哭喊将我的心一寸寸凌迟,她口中的致儿更像一把利剑,将我整个心剁得粉碎。
凤卿漪和南宫正的孩子,总共也只有两岁,之比阿离大丁点儿的孩子,从小就失了光明,同为人母,我身同感受。她到底是多么绝望,才说出要带着孩子一起去死的话。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害人精,我怕是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我爬起来转身往外跑,顾不得身后凤卿漪喊得撕心裂肺。
去找阿胤,他一定知道致儿在哪里,就算他机关算尽,就算他心狠手辣,也会放过个可怜的孩子的。
以前这个时辰阿胤会在书房处理朝政,门外有人拦着,我提起裙摆直接撂倒了他们。
“阿胤,我有事要跟你说!”
阿胤坐在长案几后面,抬手遣走了时候两旁的宫人,放下手中毛笔,端正坐好眉头微蹙的看着我。
“阿胤,你知道凤卿漪和南宫正的儿子吗?”
“知道。”
“他在哪儿?”果然他知道孩子的去处,我的心往下沉了些。
“我说过,朝堂上的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妙。”
“可是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母亲啊。”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面对朝堂上的种种,阿胤不会那么容易妥协。
“阿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跑来书房,怕是引人口舌,现在宫中局势不稳,我们还需当心才是。”阿胤将话题一转,数落我的不是。
阿胤啊阿胤,在你眼中只有权利,只有江山吗?那些人命算什么,难道真的贱如草芥吗?
“你把凤卿漪的孩子藏在哪里去了?”我指着他大喊,嗓子扯得生疼,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阿瑟,听话,先回去,我晚些再跟你说。”
又是敷衍,又是说晚些,那谁来告诉我到底要晚到什么时候!
我冲上前去,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和那一摞摞奏折全数挥到地上,物品散落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大殿中,还有阿胤,铁青着一张脸,深潭般的双眸燃烧着怒气。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像话?跟你府中那些女人一样,信你说的每句话,认为你做的每件事都是顺应天理,乖乖听话等你一辈子吗!”我颤抖的大吼,泪水簌簌直落。
“我不知道你听旁人说了什么,但要相信我做的所有事都有我的道理。”阿胤双手负后,眼神中有些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