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与怜儿那晚的错,千真万确是因酒后乱性,我错将她看成了你。可你要知道,我只要她腹中的孩子,活在南宫皇族的孩子若母亲出身低贱,难免受人践踏,这也是我将怜儿推上贤妃之位的真正原因。待孩子生下,我便将她送去别处。”
“大可不必这么煞费苦心,从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只是阿离是你的女儿,这点儿你千万别忘了就是。”我讪讪说道,手上冻疮好了大半,只是奇痒难耐,娘怕我又挠破了,索性用帕子包起来。此时隔着帕子挠痒,心头浮起一丝烦躁。
他垂头叹气,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轻轻放在枕边。
“今儿个早上接受众人叩拜,你大可寻个理由不去的,身子本就虚弱还需多休息才行。另外你手上的冻疮得尽早治,等天气暖和了自然也会好,但怕是会落下病根,年年冬天都要再生了。”
转头不去理他,这番体贴眼下全变成了赎罪,也是我最不屑的东西。
见我不曾理睬,他也没再纠缠,起身下榻整整衣衫,看我的目光始终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夜深了,你且休息。我已经吩咐下去,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你休息,我从府中调了奶娘过来为你调理身子,还有娇俏可人四个丫头,想着你也喜欢她们,就都调过来了。”
这个安排确实合我心意,忽然想起在太子府的那短短时日,眼眶竟一阵酸涩。我们的关系一直藏着掖着,也只有在太子府那段时光,相对而言是真正的正大光明。我大摇大摆欺负人,他明目张胆*着我,时间若是能永远定格在那一刻,该有多美好。
“我走了。”重重叹息后,他转身离开。
待到关门的声音过去好一会儿,我的目光才追去。外面刚下过雪,清冷的很,天上银轮皎洁无暇,只是我最近怕冷的紧,是万不敢出去的。
走到轩窗下,抬手拿起剪刀剪着过长的烛心,这时门啪嗒一声开了。
“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以为是阿胤,我眼皮抬都没抬,硬生生呛了回去。半天没有听到回应,抬头一看,站在面前的竟是娘。
“这么晚还没睡,是有心事?”娘披着棉衣从偏殿过来,身上落了些雪花。“也不知道是换了地方还是睡下早了,心里不安稳,看见你房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瞧瞧。远远看着殿下在门外站了许久才离开,你这个丫头,可又是闹脾气欺负人家了?”
我起身为娘弹去落在身上头上的雪花,小声嘀咕着否认。
“娘在宫中这些天,倒也瞧出些道道来。你暗地跟了殿下这些年,可有想过往后要怎么办?”
娘牵着我的手同坐在烛火下的圈椅上,心疼的问道。
“以前总认为只要跟在他身边就好,也没去想过之后的事。”我轻咬下唇,头一次在娘面前提及自己与阿胤的事。
“女人好年华就这么短短几个春夏,若不去想想往后,等将来年老色衰了,怕是要后悔的。”
娘跟了爹这些年,这种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事瞧了太多,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会这么替我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出谋划策。
我们的矛盾果然有够明显,连娘也看出来了。
“娘,男人为什么能把情和欲分得那么开,跟不喜欢的女子生儿育女?”
我扣着手上帕子,拨弄那些未长好的伤口。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终于说出口,原本以为是轻松解脱,孰料竟还是痛。
“傻孩子,自古男子便三妻四妾,看你那个花心的爹不也是一房接一房不花钱似的往回娶姨娘?但只要他的心在你这儿,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娘眼神发亮,似乎回忆着之前与众姨娘厮杀的热血场面,还有她独霸爹*爱十八年的光辉战绩。
“殿下将来是要做皇上的人,女人定会多如天上繁星,你若紧扒着这个难为彼此,怕是时间久了他也会厌倦。”
“娘,爹爹娶了那些姨娘,你当真就不在乎?”我不答反问。
“怎能不在乎,可在乎了到头来还不是徒增伤悲?倒不如守着他给的承诺,当成真的。”
当成真的?现在这种局面,我怎还能把他的承诺当成真的?单单为我正名,阿离认祖归宗一事就难如登天。
我被死死套进这个局里,不知如何脱身。
“我知道了,娘快回去睡吧,我也困了。”
娘没再说话,拍拍我的手,眼尖的看到枕边他留下的小药瓶,狡黠一笑,裹紧棉衣走了。
要与阿胤重修旧好,还是继续这么僵持下去?思来念去竟毫无头绪……
破五那天娘带着阿离离开,她们继续呆在宫中难免会惹人非议,即使心中有再多舍不得,我也狠心放她们走了。
金婆婆和四个丫头赶在这个时候到来,多少慰藉我的与家人离别之苦,整天看着她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日子倒也过得轻松不少。
“小姐,您都不知道,在京都乃至整个南凌,您与芙蓉小姐合编的那本册子卖的火到不行,简直就是千金难求啊!”
“对对对,连带着咱们也沾了小姐您的光,上街都能引来翩翩公子驻足回首了!”
“不害臊呀你!提起这个管家就惨了,每天早上都要亲自站在府外赶走那些上门提亲的狂蜂浪蝶,不知有多辛苦呢。”
“咱们大伙儿都想死小姐您了,芙蓉小姐也是,总是说要跟您分成。好几次让人抬着银子上门,可惜您都不在。”
我笑着摆摆手,听着她们讲着外面的事儿,就好像听别人的事。曾经的太子府有阿胤*我如至宝,那么多花花绿绿的小姐,他只爱我一个。
从她们口中得知,太子府走水后,阿胤封锁了我失踪的消息,明里暗里寻着我的下落。
那个时候他是真担心我的会死了吧?
可现在多了个怜儿,是我亲手将她送去阿胤身旁,他们还有了孩子,这让我情何以堪?
“行了行了,叽叽喳喳个没完,小姐该喝药了,你们且下去准备吧。”金婆婆瞧出我的伤心,便遣走了众人。
丫头们瞬间变得乖巧,俯身行礼垂头走了。金婆婆似乎要说些什么,我摇头拒绝。还不是些为她家主子讨好的话,我此时什么都不想听,只有这样,那根扎在心上的针才能乖乖呆在那儿,不继续刺得更深。
刚出去的丫头们慌里慌张跑回来,除了灵人外,其他三个都惨白着张脸。
“小姐,皇后娘娘薨逝了。”灵人偷偷看我一眼,接着说道。“听说已经死了十几天了,仗着现在天冷才不至于*发臭,前去送饭菜的宫人每每都是搁在门口就走了,眼下又是过年,但也送的不及时。轮班送饭的宫人不知什么时候一合计,才发现已经有三四天没过去了,等推门一看才知道,皇后直挺挺躺在黄上身边,睡着了般,只是早已没了气息。”
十几天前,好巧不巧正是小年夜,她将千日醉的解药给我,怕是已经动了寻死的念头。
我扶额轻叹,争了一辈子的皇后,到头来死的真么凄惨,果然将所有都累在男人身上,不会有好下场。
“你们生着同一张脸,就注定要有同样命运!”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呀。”
“一条白绫了却此生……”
皇后怨毒的言语和梦中瑶光的预言,此时掺杂在一起,拧的我脑仁发紧。
“小姐,您怎么了?快去请太医过来!”金婆婆吓坏了,赶紧差人去请太医。
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虚弱,听不得一点坏消息,金婆婆惩罚了灵人,说我这病都是她给吓出来的。
转眼间到了二月二龙抬头,有金婆婆在身边照顾,我恢复的很快,刚出小月子就能去园子里逛上半晌了。
赶着今天日头好,众人便陪着我出去透透气。
园子中有处和风暖阁,供人看戏的场所,此时又传来喧嚣声,好似在说我错过了什么。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我问道。
“是二月二,龙抬头。”金婆婆答道。
“我知道,我是问宫中的二月二怎么过?”每次节令这里都变着花样办这会那会,从大年初一至今,好像再没人去邀我吃什么宴请。
“宫中会请最好的戏班子前来献艺,请来皇亲贵胄进宫观赏,然后一起吃豆子宴博个好彩头。”
“哦,这样啊。”听着面前和风暖阁中传出的阵阵欢笑,有种被遗忘的凄凉。
我转身往回走,金婆婆跟四个丫头跟在后面,走了好一段路,金婆婆忽然开口说话。“小姐,殿下没让人来请您,是惦记您身子还未痊愈,不想你被打扰。”
我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脚下步子却没有停下,生了轮子般往回赶。
“娘娘,臣妾给您请安了。”
前面拐角处忽然闪出个身着妖艳桃红宫装的女子,装模作样对我俯身行礼。
“起来吧。”我努力压制中心中狂烧的怒火,不去看她与我有六七分相像的脸。
“娘娘不去看戏?唱的是沉香劈山救母,好看的紧呐。”她始终将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我脸上血色褪去,双手不敢碰触平坦的小腹。我的孩子没有了,她的却好生生活着,眼下还拿这个来向我叫嚣,
她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有了个孩子?
“起开!”我厉声说道,越过她身边往前走。
“娘娘慢些走,路上滑着呢,若是臣妾走的这么快,殿下又要担心了。”
我忽然停下脚步,金婆婆站在一旁偷偷拉扯我的衣袖,使了个眼色给灵人。
灵人立马抬头挺胸前去迎战,完全不把这个太子府的贤妃放在眼里。“依奴婢看,该慢慢走的应是贤妃娘娘您。若您腹中没了孩子,殿下可要担心谁去?”
怜儿怎会听不出其中的鄙夷,恼羞成怒抬手甩上灵人的小脸。
“敢动我的人,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我把时间选的刚刚好,在她打上灵人的前一秒,果断转身扣住她的手腕,按住穴位稍稍用力,便让她疼得双腿发软。
“怜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胤清亮柔和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他依旧白衣翩翩而来,看见我带着一干人欺负怀着他孩子的女子。
松开手将怜儿甩了出去,她也倒是会演,虚弱的扑进阿胤怀中,做出一副天底下数她最脆弱的恶心嘴脸。
“怜儿,宫中怎容你到处乱跑?现在还冲撞了贵妃娘娘,还不跪下磕头认罪!”
阿胤将她推出怀抱,冰冷的眼神如陌生人般,什么都没问就直接定了她的罪。
“殿下,是贵妃娘娘她……”怜儿哭的梨花带雨,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偏心。
“知错不改,是想我把你交到私狱吗?”他怒斥道。
怜儿吓得浑身一颤,不敢再做狡辩,乖乖跪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到上,垂头说道。“贵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怜儿这回吧。都是怜儿不好,冲撞了娘娘,怜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们两人站在我面前,本就异常折磨人。他今天的有意偏袒明着是讨好,暗地里也有帮怜儿开脱的意思。
不想再去揣摩这些,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和风暖阁传来婉转的歌声,唱的是劈山救母啊,而我这个失了孩子的母亲又有谁来救赎?
次日早上刚起*,灵娇灵俏灵可三个丫头帮我梳妆,灵人蹦蹦跳跳从外面跑进来,捡了钱般高兴。
“小姐小姐,告诉您件大喜事。”
金婆婆伸手掩上她的小嘴,阴着脸瞪她。“从你嘴里还能说出什么喜事,要是再吓到小姐,婆婆我就撕了你。”
灵人委屈的眨眨眼,金婆婆被她小狗似得模样逗笑,松了手。
她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胳膊兴奋说道。“下个月殿下要登基做皇上了,小姐您说这是不是件大喜事?”
“确实是件喜事,这么一来,小姐您总算熬出头了。”金婆婆在一旁嘀咕,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我呆呆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从何时起,眉宇间多了几分愁绪。他终于得偿所愿坐上了那个位置,而当初只想他将我带在身边的心愿,已被这一桩接踵而至的磨难消磨掉了大半。
跟在他身边又如何,不跟在他身边又如何?难道真要像娘说的那样,守着个虚假诺言,当成真的吗?
“我想吃百战百胜卤味斋的猪蹄了。”跳戏般念出这句,转头看她们错愕的脸。
“宫中御膳房做的不好,我已经许久没有尝到那种滋味了,想的很,你们去帮我寻来可好?”
眨眨眼,继续编,吃猪蹄是假,想把她们支出去清静会儿倒是真。
“小姐放心,咱们这就出宫寻去,老身不信了,整个京都就没有一家合您的口味!”
金婆婆好强,也是我这些时日都恹恹的提不起兴趣,好不容易有个极其挂念的,不帮我寻来誓不罢休。
等她们呼呼啦啦出了寝殿,我才算得到真正的安静,独自坐在圆桌前,吃着金婆婆为我备好的早膳,心里确实舒坦。
闲来无事就到外面逛逛,半路上忽然咳嗽了几声,跟在旁边的小宫女吓得脸都绿了,连忙跑回宫取金婆婆特意调制的梨膏糖为我压制。
当春好时节,光秃秃的枝干上抽出新芽,忽然想到南宫正,他说若有来生,会用棠梨叶子再次为我伴奏。
抬头瞭望远方,希望他已经同凤卿漪会合,并找到医仙老鬼,从此一世长安。
“娘娘好兴致,在这儿赏春啊。”
又是她,看样子上次的教训还没长记性。可今天并不是什么节令,她怎么会到宫里来?
“娘娘见到臣妾难道不高兴?”她抬手掩住唇轻笑了声。“可往后就算娘娘有一千个一万个不高兴,臣妾也得经常在您眼皮子底下晃了。”
我皱眉,满脸不解。
“殿下下个月登基,家眷也在这个月陆续搬进宫里。而你,先皇的嫔妃,会被送去陪葬。”她话中透出恨,又有得逞的骄傲。
“皇上并未驾崩,你们这是大逆不道!”
她又笑,张狂轻浮。“太医说若再找不出解药,皇上最多只有十五天的寿命,所以众大臣才推举殿下下月登基继承皇位。那娘娘您说,十天后皇上驾崩,您可不是得去陪葬了?”
“好啊,那提前祝您登上枝头当凤凰,贤妃娘娘。”
我不屑轻咧唇角,若是笑意能化成刀剑,她不死一千次也有八百了。
这种女人最是可怜,表面越是嚣张,心里就越是卑微。她来挑衅我,就是想借此博得阿胤的同情,而我已经瞧出事情真相,也不必跟她多费口舌。
似乎没想到我不上前迎战,她傻傻站在那里,像只母鸡般将翎羽全部竖起,却只能面对假设的敌人。
这种感觉难受的很,如同一记重拳打在海绵上。
我转身离开,她失了之前的老神在在,在我背后跳脚大叫。“你给我站住!我肚里的孩子虽是趁着殿下酒后乱性得的,那也终究是殿下的骨血!可你呢?肚子里到底怀的是谁的种!你凭什么处处与我争,凭什么殿下满脑子都是你?你这个人尽可夫,有悖人伦的贱 妇!”
我转身,冷冷瞪上她的双眸。“把之前的话收回去。”
她可以说任何难听的话,唯独不能侮辱我死去的孩子。
“被我说中了吧,这么快就恼羞成怒了?告诉你吧,不止我一人怀疑你腹中孩子,殿下也一直猜疑呢。否则当太医宣告孩子保不住时,殿下脸上的神情不是伤痛,而是解脱……”
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手一巴掌甩上她恶毒的嘴。力道之大,直接打出血来。
“再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我抓紧她的前襟,恶狠狠说道。
“其实你也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你留在皇上身边这些时日,还被封了贵妃,怎能全身而退?从梁王封地回来就有了身孕,时间巧的很,殿下心思缜密,怎会想不到这些!”
“住口!”我单手扼住她的颈项,慢慢收紧,看着她的脸从惨白一点点红透。
就在我恨不得杀了这个践人时,跑去替我取糖的小宫女回来,瞧见这一幕,直接吓跪了。“娘娘消消气,会出人命的!”
对人命,她腹中还有阿胤的孩子,若是弄死了她,阿胤会想成我嫉妒成狂。失去的理智一点点重新回到身体里,我松开手,任由她如破布娃娃般摔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我就知道你会不杀我,若是我死了,殿下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怜儿,这张与我相似的脸,原来会这么怨毒。“你也是可怜,除了这幅皮囊外,一无所有。今天我且饶过你,若以后再敢胡言乱语,我必不会叫你好过。”
她抬手抚上脸颊,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当初我能遇上殿下,还是你暗中设计,我岂会不知能留住殿下心的只是这幅皮囊,可这世上为什么偏偏有个你!我不想再做谁的替身,不想再被人唤成别人!所以,只有你消失了,我才能彻底拥有殿下……”
我冷笑出声,原本只是认为她贪恋地位荣华,不想原来已经对阿胤情根深种。
“疯女人。”我轻蔑一笑,转身离开,将所有都累在男人身上,必定下场凄惨,如瑶光与皇后那般。我早早就看透了的,定不会像她们一样。
等回到寝殿后,金婆婆和四个丫头买了一桌子猪蹄,笑着让我尝尝哪个味道最像。
与怜儿的对峙耗去我许多力气,便随便寻了个理由,躺倒榻上睡了。
最后是被饿醒的,睁眼发现阿胤坐在榻边,俊美的容颜没有丝毫表情。
“下个月是我的登基大典,你且随遗妃迁至皇陵,等时机成熟,就给你重新换个身份接回宫来。”
“这是终于肯跟我正大光明的做夫妻了?那回宫之后我是什么身份?又要与多少女人明争暗斗,你还会像在太子府时那么向着我?”我满脸讥讽,为何他总是喜欢将我随意摆布?
“阿瑟,不要胡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办法。”他转头,脸上露出不悦。
“最周全的办法是让我带着阿离和娘离开。”
他猛然抬头,满目怒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拖到他面前,单是四目相对就足以被他目中的怒火灼伤。“你到底想怎样?这么折磨我就这么有意思!”
我挣扎,他却加大力道,将我捏碎般。
“我已经严厉呵斥怜儿,叫她尽可能不在你面前出现,为何你还是不肯放过她,就因她怀了我的孩子?”
他暴怒,朝着我大吼。
“是她先来招惹我的,那一巴掌全怪她胡说八道,是她活该!”我不怕死的迎了上去,使劲挣扎想要离开。
“她是活该,那孩子呢?你的孩子没了,就该拿别人的孩子陪葬吗?西门瑟儿,我真是没想到,你率真洒脱的性子是装出来的,歹毒狠辣才是你的真面目!”
我急切的摇头否认,只是一巴掌,她不该这么娇弱,况且离开时她伏在地上大骂,声音洪亮底气充足,不像是有异常的样子。“她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不是我,一定是她栽赃陷害我。”
他单手捏住我的下巴,稍稍用力就痛得我眼泪直流。“早知道你会否认,我就该直接把你带到怜儿面前。西门瑟儿,你这个蛇蝎妇人,你的孩子没了真是天意。”
“你怎敢这么说?那是我们的孩子!”他怎么能怀疑我?那是辛辛苦苦才保下的孩子呀,他怎配怀疑我?
“是谁的孩子你自己知道,我不想跟你争辩什么。”
他气的咬牙切齿,关于孩子一直都是他的禁忌。松手让我摔在榻上,就这么冷眼看着,事不关己的模样。
“南宫正,你把话说清楚,难道你也认为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扑上去撕扯他的衣领,几年相处,他终究还是不信我。
“以前的事我不想追究!”他一挥手,我整个人翻在榻上,比之前摔得更重。“至于离开一事你也提早死了这条心吧,只要你改过自新,我还是愿与你重新开始。”
“你都不信我还谈什么重新开始?”
“要我怎么信你?我已经逼迫自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还是阿瑟,还是我最看中的女子。原以为我们可以心照不宣,各自退一步,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毒,将过错推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你就是这么让我信你的吗!”
“所以,孩子没有了,你非但没有半点儿悲伤,还觉得理所应当?”
“没有什么理所应当,这只是天意罢了。”
“天意就是你活该没了两个孩子!”我怨毒的吼着,斜坐在榻上,仰起脸不知死活对上他无情的面容。
“你找死!”
他扬手打来,我不避不躲,乖乖等着痛楚到来。
“西门瑟儿,别再挑战我的耐心,结果不是你能承受的!”那痛楚没有到来,他只是紧紧钳制住我的双肩,前后摇晃,然后用力一推,将我摔进榻上。
后脑勺上的伤疤是在那次大火时留下的,平日里不去抚摸也觉不出还有它存在。可如今单单磕在软枕上,都疼得刺骨。
我躺在榻上掩面轻泣,他的话如同钝刀般来回切割着我的心,这就是我心心念念想要跟随左右的男人啊,真是错的可以。
误会我弄死了怜儿腹中孩子,我能忍,她本就找死。可他竟然不信我!原本以为早已与他心意相通,到头来却是一厢情愿。被囚禁宫中那段日子,靠着他会来寻我的念头支撑的那些夜晚,早就被他当成背叛。
我是有多蠢,才会看不出他眸中的嫌隙。
早上还认为怜儿是嫉妒成狂才颠倒是非污蔑我的孩子,想不到晚上他就来坐实了这一切,将我变成了嫉妒成狂且水性杨花的女子。
哭了好久,久到眼泪流干,等心被切磨成碎片,泪也再不会流出。
“阿瑟,一切都过去了,等到下月我登基成了南凌皇帝,咱们一家人就能快快乐乐在一起了。”
似是瞧我哭的可怜,他轻轻拉我掩住面的手,语气也较之前柔和了许多。
我仍旧小声呜咽,将这些年错付的情化作泪水,一滴滴挤出体外。
“阿瑟……”
他稍稍使劲,拉下我的手,看着那对红肿的双眼愣住。
“我会乖乖听话,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信你会向着我,信你会时时刻刻将我带在身边,也会信你只将我放在心上……”
希望破灭后,原来是这种感觉,宛若漂浮在海上,四周惊涛骇浪都与你无关,但愿老天能早些将这条命收回,重新安置妥当。
“阿瑟!你怎么了?”
我瞪着红肿双眼,直挺挺躺在榻上,盯着窗幔顶端喃喃自语,说的都是他之前的承诺,不知此时此刻他还能记得哪些。
“该死的你别吓我!”阿胤跪在榻上,伸手轻拍我的脸颊。
“我会乖乖听话,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信你会向着我,信你会时时刻刻将我带在身边,也会信你只将我放在心上……”
一遍遍说着,如同没有灵魂的*,许多人都说我是颗棋子,却
倔强的不肯相信,现在终于明白了,心也没了。
“太医!快去传太医!”
阿胤咆哮声回荡在寝殿里,我双眼盯着帐幔顶端低语。他为何要去请太医,又为何要与我重新开始,就让我这么死了吧,好过再看那张虚情假意的脸。
自从那件事后,我每天都乖乖的,吃饭、睡觉、沐浴、起*无一例外都乖乖听话。
汤药再苦也不怕,仰头灌下时眉头都不皱一下,也不再吵着蜜饯不够甜,哪怕现在含颗梅子在嘴里也无所谓。
金婆婆做的饭菜会全部吃下,任谁劝都没用,然后再把胃撑坏,将饭菜全部吐出来。
只是镜中的自己越来越消瘦,快要脱了形。
金婆婆和丫头们会心疼的偷偷流泪,我只是冷眼看着,泪已流尽,再多努力也只是徒劳。
这些日子说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好”,什么都好,便是什么都不好,我乖乖的听话,可阿胤还是不高兴,在我面前皱眉的时候越来越多。
“阿瑟,你到底还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耐心磨尽时,他就会朝着我大吼,一改之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形象,倒是多了几分帝王的霸气*。
“我不在乎你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那孩子是谁的,你若认定是我的,那就是我的好了。”
他态度变得太过,之前还是愤怒,转眼间就成了讨好。
“好。”
我很听话的点头答道,迎来的是又一波狂风暴雨。
“好好好,除了这个字你还会说些什么?简直就是要把人逼疯!若你还在为怜儿孩子的事计较,那我现在就跟你表态,她的孩子是死是活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想要你的孩子,阿瑟,你既然这么喜欢孩子,我们干脆就多生几个,等把阿离接进宫中,让他们天天围着你转。”
“好。”似乎是很美好的一副画面,于是我继续说好。
“阿瑟,你到底想要怎样?只要你说,我都依你。”
几个回合下来,他败得彻底,堂堂南凌太子,即将成为九五之尊的男人,颓败的蹲在我面前,求我。
“我要离开。”
我看向他,说出这些天头一句除了好之外的话,云清风淡,如此轻而易举。
他急红了双眸,还要说些什么,却硬生生哽住。
“来人啊,娘娘的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他看着我问刚刚赶来的金婆婆。
“回殿下,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皇陵那边阴冷,你需替娘娘多带些厚重衣物才是。另外,将我宫中那几件白狐裘皮毯也带上,夜晚湿气重,娘娘身子虚弱受不了那些。”
“是。”
看着金婆婆离开,我咧嘴轻笑,他还是要把我送去为皇上守灵,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死人,死人是不怕冷的,自然也不需要那些金贵的白狐裘了。
“你该死的究竟在笑什么?”他乱了阵脚,上前捏住我的下巴逼问。
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戾气化成求而不得的无奈。长臂一带将我拥进怀里,偎进我的颈窝,轻声说出残忍的话。
“今生今世你休想离开我,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叫人为你换个身份重新入宫。你千万不要耍花招试图逃走,只有我知道阿离现在在哪儿,若不想这辈子都见不到她,就乖乖听话,等着我办完手头的事,再接你回家。”
回家啊,这两个字再从他口中说出,实在变得滑稽可笑。
“好。”可我依旧乖巧的笑着说好。
他重重叹息,起身离去。
等外面响起重重的关门声,我缓缓拿出香粉盒,用手指轻轻拨开,露出一颗漆黑的小药丸。
小药丸在灯火下越发的圆润可爱,还隐隐散发着光泽。这是千日醉的解药,唯一可以将皇上唤醒的神物,也是唯一可以毫无悬念就把阿胤退下宝座的神物。
皇后将她交给我才死去,是否早已预料到我会用它剥开眼前这场死局?
南宫胤,你不许我离开,那便别怪我自己想法子离开了。可等到那时,只怕是会掀起另一场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