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南宫胤关起来,每隔一个时辰就命人从他身上取下一些东西送回南凌,看那忠臣要不要用玉玺换回他们的皇帝。”
我猛然转身离开,黑袍在随着动作飞旋,划出好看的弧线。我一直都知道,身后那两道似冰似火的目光从何而来,也一直都知道,事到如今一旦出手就不该落空。
南宫胤被关押在国师府中的私牢,我坐在昏暗灯火下,看着他被束缚在十字架上,有意无意瞟着一旁的沙漏。
“快到一个时辰了,你想好没有,先把哪里割下来送回去?”
他不语,烛火映衬着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晶亮,蒙上了水汽,似在隐忍着什么。
“没想好?不如让我来替你选。”
从腰间抽出一把精巧短刀,拿在手中耍出几个漂亮的花式,这都是在苍狼学的本事,跟着苍狼王身边不自觉就要学些招式防身,想不到最后却用到了他身上。
逐步逼近,我将刀花耍的有模有样,冰冷的刃反射微弱光亮,在我和他的脸上来回流转。用刀背抵上他的脖颈,我笑的邪魅。
“只要我稍稍用力,你就会丧命于此。求我,我就暂且不杀你。”
他没有反抗,双目微垂,轻笑出声。“我说过,只要你跟我回去,这条命都是你的,怎样处置全随你高兴。”
看不到该有的愤怒,甚至连恨都没有,我一时间怒火攻心,手上徒然加了几分力道,刀背压进他皮肉中,勒出血痕。
“像现在这样折磨你,我就已经很高兴,别再跟我说些回去的蠢话!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能回的去吗?”我暴虐狂吼,看着他的血沾染上刀背,越来越多。
“阿瑟,不要再错下去了。都是我的错,你惩罚我一人就好,为何要牵连君浩和北慕百姓?”
“住口!你信不信我会先割了你的舌头,让你再也说不出谎话?”
我们四目相对,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却没有温暖的亲密依恋。
他缓缓闭上双眸,任我宰割。
终是没有如说的狠话那般割去他的舌头,拿着短刀的手微微颤抖,不想在他面前露出慌张神色,于是乎转身离开。黑暗中,我身着黑色长袍,长发高高挽起,苍白的脸配上狰狞伤疤,这种样子的我怕是会吓坏旁人。大家都看出我变了,难道他就看不出,还口口声声喊着还要带我回家。
家中有阿离和娘,有铁牛和金婆婆,还有许许多多温暖我的人,然再回去只能出现在梦境中。
突然停下脚步,我缓缓转身,他一直盯着我的背影,双眼眨都不眨。从前,都是我跟在他身后,毫无办法的看着他离开,孰料如今竟然反了过来。
“看好他,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他分毫!”丢下这句后,仓皇逃离,不想去看此时此刻他唇角或是得意或是欣慰的笑。
刚出来迎面撞见苍狼王身边的奴隶,传话即刻进宫商量大计。
将短刀从新藏进腰间,深吸一口气,随他去了皇宫。
书房中,案几上摆着张地形图,苍狼王看的聚精会神,连我前来都没有察觉。
“苍这是狼国地图,有人要进军苍狼?”
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显然吓了他一跳,抬眼看看我,笑着摇摇头,然后用手指着一点,引我靠近仔细看清楚。
“幽冥峡谷?”我不解的问道。
“对,幽冥峡谷。”他缓缓靠近,趁我不备,竟然拿走我腰间短刀。拔刀出鞘,寒光白雪,他不禁脱口而出,叫了声“好刀。”
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便没有动抢刀的念头。满脸堆积成千上万的不满,伸出尖利的指甲,敲着地图上标记为幽冥峡谷的那个小点。“王是什么意思?”
“北慕突发瘟疫,一时间找不到大批可医治的药材,东蜀已经发动攻击,北慕怕是成不了多少时候。冷擎苍借将驻守边疆的轩辕擎宇调去支援,那轩辕擎宇率军回去救火最快的办法就是横穿苍狼国幽冥峡谷。此处极其凶险且易守难攻,我定要将他葬身此处,好到地底下去陪她。”
这个鬼魅般的男人,真是疯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小东蜀岂会在短时间里将北慕拖垮?
“是个好计谋,但我们并不了解这场战事的真实情况,若是北慕暗中隐藏实力,蓄意埋下陷阱,我们现在将自己暴 露出来,公然与北慕为敌,是不是有些冒险?”
一记杀人的冷厉眼神似刀剑般将我钉在原地,他把玩着我的短刀,唇边闪过一丝嘲弄。“抓了白君浩,囚了南宫胤,不管哪一件都称得上与北慕为敌,现在才知道后怕是不是晚了点?”
我脸上一阵燥热,暗自咒骂他怎么会得知南宫胤前去国师府闹事,还被我囚禁一事。
“不管怎样,我还是对东蜀不放心。”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是我十分不喜欢的孤注一掷之感。
“够了,我心意已决,今夜就带兵前往幽冥峡谷,朝中的事情都全全交给你来打理。”
“但是……”他猛然靠近,伸出一指抵上我的唇。
“切记,不要对伤害过你的人心慈手软。”说话间他拉扯我的腰带,将短刀重新放好并细心整理。
自我来此至今,只有两个人为我做这么亲密的动作,一是在太子府时的阿胤,那双巧手打出的水蓝蝴蝶结羡煞旁人,第二就是眼前这个杀戮成性的冷心苍狼王。
心中忽然滑出一股留不住的慌张,将苍狼交给我看管,是我始料不及的,而这一去不是抱着必胜的狂妄,就是与之同归于尽的决绝。
一把抓住搁在我腰间的大手,用力握住。“不要去!或是让旁人去?”
紫色妖魅眸中闪过错愕,随即被笑意掩盖,伸手将我搂入怀中,轻拍后背小声安抚。“等我回来。”
不知为何我会泪如雨下,温热的泪流过脸颊沾染上他的衣衫,他定是察觉到了,才没有着急离开。
“若是我回不来,你就逐了自己的心愿,离开这里,天下之大定会有个地方在等你回去。”
我反抱住他的腰身,埋在他怀中呜咽出声,许久没哭过了,这次竟把双眼哭疼。又是个说话不算数的男人,明明说要我留在苍狼,留在他身边,还说我们是世上最相配之人,以为他就在这儿不会离开半步,孰知竟又是谎话。
哭了许久,久到再也哭不出泪来,他胸前濡湿一片,轻柔将我稍稍推开,伸手从博古架上拿出一只锦盒,里面竟是那只被他摔碎的冷暖玉面具,裂缝处都被重新黏合起来,生出树根般蜿蜒交错的纹痕,比之前更加魅惑。
他抬手将面具替我戴上,仔细调整着,让我舒服。“听说这个有活血生肌的奇效,没有哪个女人天生适合伤疤。”
说完他留给我极致温柔一笑,转身离开。
抬手抚在颊上的冷暖玉面具,双眼发热似是要喷出火来,这张面具现在恐是变成红色了吧。
苍狼王一声令下,调集三十万大军,连夜出发前往幽冥峡谷。他带兵亲征期间,我暂管国事,为了方便打理就直接搬进宫中。
白家花了大半家产保住了白君浩的性命,这笔巨额财富全部充当军饷跟苍狼王上了战场。我将他和南宫胤分别关押在不同地方,派重兵把守。
国事繁重,加上前方战事紧张,再没时间去为难过南宫胤。苍狼王出征的第十日,南凌传来天大的消息,逼迫我不得不亲口告诉他。
死牢暗室中,地下十几层,潮湿阴冷不知阳光为何物。这个连恶鬼都不愿意待的地方,因我的到来变得明亮,当数十只火把全部点燃,被铁链拴住手脚的南宫胤蜷缩在地上,痛苦的紧闭双眼。
“今天到这儿,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我走至他面前,如女王般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南凌皇室在今天早上对外公布了你的死讯,在下月就要拥护新帝登基了。”
听到我的话,他的身子微微抖了下。
原来他也会被耍弄、背叛、利用!貌似拥有了所有,到头来只不过是个笑话!
我弯腰,单手执起他的下巴,如之前他待我一样。“南宫胤,他们竟然没想要来救你回去,直接就将你判了死刑。”
他慢慢适应白昼般的强光,微微睁开双眼,虚弱的看着我。
“是不是很心疼?那些表面上对你唯命是从的贵胄朝臣,背地里竟恨不得让你去死。原来南凌皇帝谁做都可以,你们争得你死我活,他们看得热闹的很啊。”
手上力道增加,他也毫无反应。这些时日的关押已经磨去了他许多力气,但对这则消息无动于衷,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南宫胤,现在你已经没了任何利用价值,我会命人放你回去。”
说罢,狠狠将他甩开。他伏在地上轻笑,悲凉沁心,更像是哭,然后大笑,用尽全身力气般,震得地牢跟着一起颤抖。
他缓缓抬头看我,面容憔悴,双眸却依旧明亮。“我现在一无所有,直到此刻我才真正体会什么事轻松,我不要再背负仇恨,不要再为别人而活。阿瑟,你不是一直都想过平淡的生活?我们走吧,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带着阿离和娘好好的活。”
“哈……真是稀罕啊,你竟然会跟我说这些?”悲喜交加,我的情绪油走在崩溃边缘。“你不是一心想要那个王位吗?不是全天下人都该为你的大计抛头颅洒热血吗?还没问南凌的新帝是谁,就急着跟我远走高飞,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他虚弱的脸上布满汗水,嘴角露出嘲弄的笑,狼狈如此却还保持着天生的贵气,美得不似凡人。“我知道,南凌新帝是南宫正,他没死,是你放走了他。”
“你故意装作不知情?明知道离开南凌,那摇摇欲坠的皇位就会被人篡夺,为何还要只身前来?南宫胤,你的心比这地牢还深,里面到底在盘算了些什么?”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摇晃,恨不得将他的心掏出来看明白。
“阿瑟,我们回家……”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他颓然昏死了过去。
我坐在案几前,冷冷看着*上的人,将他从地牢中带出来后一秒我就开始后悔。
苍狼特有的熏香气味浓重,可以把药味遮住,但闻多了也是伤神。我单手撑着头伏在案几上小憩,忽觉身子发轻,等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双脚早已离开地面。
南宫胤不知何时醒来,正不知死活将我横抱在怀中!
“若不想死的话,就快把我放下!”想都没想,我便从腰间抽出短刀抵上他的脖颈。那里有道淡褐色的痕迹,正是我上次的杰作。
他轻声叹气,将我放下,面容憔悴,神情颓败,与我四目相对时更是凭空多了一份隔阂与尴尬。
“你走吧,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背对着他,我冷声说道。
“阿瑟,我能将背了十几年的仇恨和野心放下,你也能的。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放了白君浩,劝说苍狼王退兵,不要再错下去了!”
“一个坏人在教另一个坏人怎样做好人,想想都觉得好笑!我就是要折磨你,夺走你看重的一切,让你失去所有,后悔害了那么多人,后悔活在这个世上!”用短刀指着他俊美容颜,我一字一字将报复说给他听。
他想上前,却被我的短刀威胁,只得站在原地,脸色惨白,连带着那张世间最无情的薄唇也失了颜色。
“趁我杀你之前快走,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转身离去,命侍卫将他拖出宫去。
夜晚,榻上沾染着他的气息,扰得我久久不能入睡,命人将被褥换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不能消除他的味道。睁着双眼熬到天亮,发现多年未犯的眼疾又犯了。
苍狼王带着三十万大军前去幽冥峡谷堵截轩辕擎宇,还有三十万大军在皇城四周驻守,以防呼啸大将军来个出其不意突然袭击。我与重朝臣商讨排兵布阵一事,久久没有完善的策略,使我异常烦躁,连带着侍候一旁的奴隶也遭了殃。
午膳过后,我有午睡的习惯,敢选在这个时候前来骚扰的,不是傻子就是嫌命太长。此时此刻,寝殿有人蹑手蹑脚来回走动,搅了本就浅眠的我。
“若你前来禀报的事没有那么重要,小心我摘了你的脑袋!”
“国师饶命,国师饶命,宫外有名男子发疯似的往里闯,他武功高强,打伤了许多侍卫。可后来也被侍卫控制,给了些教训,扔了出去,谁知他仍旧硬闯,还口口声声唤着瑟儿。”
“既然他这么想见我,就带他进来吧。”哼,他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我缓缓起身,招来奴隶伺候我梳妆更衣。
先是一阵血腥味袭来,我坐在梳妆台前,端详映衬在铜镜中满脸是血的南宫胤。
“我不杀你,不代表舍不得杀你,更不代表原谅你。说,你为何要非要进宫不可?”连转身都不削,我就这么懒懒坐着,对着铜镜中的他说话。
“既然你不跟我回家,我便留在这里陪你。”
狼狈至此仍是难掩一身贵气,若放在从前,听他这么说,我怕是会感动到痛哭流涕,可如今,除了想笑外再无其他。
“好啊,但你要以什么身份留下?”我稍稍转头,对上那双坚定的眸子,然后轻轻掩住唇,笑的邪魅。“留在宫中的男子只有两种身份,一种是侍卫,另一种是太监。依你的身份是做不了侍卫的,难不成你想留在这里当太监?”
错愕吃惊失望轮流出现在他脸上,看着这张俊美的容颜变得扭曲,我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仰头大笑起来。
“怕了吧?怕了就给我滚出去!”忽然面容一沉,我将梳妆台上的物件尽数扫落在地,冷冽的双眸瞪向他。
“侍卫也好,太监也罢,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