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字,将整个马车都冻上了。
苏辰额角青筋凸起,死死的盯着君歌。
“君大人做事情一向是有始有终。”他冷笑,“拍老虎的屁股,手已经抬起来,若是不一击必杀,怕是会咬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力道不减:“你也不会想要被我这辈子都咬着不放吧?”
君歌怔住。
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真实的且凛然的杀气。
就在骑虎难下的之时,马车外,柳南十分适时的咳了两声,背着身子道:“那个……富府到了。”
车不知道已经停了多久,他站在那犹豫了半天,可算是插上了一嘴。
即便如此,苏辰竟然也没有打算松手。
君歌干笑一声,轻轻拍了拍苏辰的手腕,提醒他:“证据,证据重要!”
家国天下,儿女情长,孰轻孰重,君歌知道他掂量的清楚。
可他仍旧不松,仿佛今日非要见个分晓。
那越发暧昧不明的气氛,逼的君歌只好咂嘴,嫌弃开口:“哎呀,来日方长,苏大人就在乎这一时半会?”
至此,她眼前的男人才慢慢松手,深吸一口气,带着十万分的不悦,甩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扫了柳南一眼,让他差点结冰。
更糟糕的是,君歌下车之后,开口第一句话便冲着柳南:“不应该啊。”她说,“寻常男子遇到我这样的,基本拔腿就跑,你们门主有点不太寻常啊。”
柳南干笑两声,低头快步往富府走去,边走边拱手说:“君大人,您可放过我吧。”
整个青龙卫,看不出君歌在苏辰眼里是特殊的,也就只剩下这个当事人自己了。
柳南一时都不知道应该先同情自己,还是先同情苏辰。
眼瞅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君歌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还真让彭应松说对了,在苏辰这里玩攻心计,只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富府大门上的封条未拆,沈杭在安顿府里原本的家仆,更杨在帮着陈海押送锦华。
苏辰一把扯下封条,捏在手里搓成了团。
他推开门,吱呀一声响,刚要迈过门槛,身后君歌就扯了他一把:“跟在我后面。”边说,玄银枪已经提在了手上。
重新回来是个十分冒险的举动。
阉党的杀手在盯着苏辰,二皇子周熏也在盯着苏辰。
从他踏进这个院子起,后面会发生什么,都变得风云莫测。
苏辰瞧着君歌警醒的背影,堵在心口的气散了大半。
他的侧写还是正确的。
北境边疆长大的姑娘,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靠自己生活的女孩。行走江湖,侠气远大于自身对“女人”这个标签的认同。
就算她是万花丛中过的高手,但越是轻浮调侃,越是掩盖了并不擅长应对感情的真实。
就像是她想要拿捏苏辰,就会用苏辰最大的弱点一样。若是要拿捏君歌,武力也好,威胁也罢,往她为国为民的侠义特征上冲,无异于送死。
而往她并不擅长的情感弱点上打,便能逐渐蚕食。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舒畅了几分,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觉得自己仍旧是那个运筹帷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己的东西绝不会让步半分的人。
他瞄定的猎物,谁也别想碰。
院子里空无一人。
大雨过后,地面冲刷的更是什么都没剩下。
柳南将峨眉刺捏在手里,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对君歌说:“君大人,我不擅长近战。”
君歌了然点头:“还有什么弱点,一次说全。”
“恐高,恐水。”苏辰双手揣在身前,挑着眉毛说,“柳南只会机关术。”
机关术,江湖少见,因为不实用。
人的负重有限,总不能天天背个十斤暗器在身上,可要是不带着,要用的时候就尴尬了。
所以机关术师是个稀有的,但他们也有很多江湖传言。
比如尚未出手,先翻找个把时辰。旁人大多死于话多,机关术师,一般死于攻过来了,但找不着东西。
所以,君歌看着空手的柳南,神情就格外玩味了。大概的意思就是,这两个人都得仰仗她保护了。
说什么将柳南一起挟持走,是最大的失误,都是骗子。
“算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都能坐上六扇门门主、青龙卫大阁领的位置,这六扇门里再出什么神仙,我都不奇怪了。”
只有柳南,一脸的委屈。
自家大阁领这算是公报私仇吧?
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苏辰,颇为感慨。
三人脚步很快,一路直奔后院,在富夫人的堂室书房前,君歌带上手套,仔细的瞧着笔墨纸砚。
“墨条。”苏辰直接拉开了一侧的小抽屉,里面用过的墨条安静的躺在上面。
又是良临藏墨,价值不菲。
其中有一块用了小半截,上面的指纹非常清晰。
君歌犹豫的将墨条拿起,思量了一瞬,忙将它用一旁的宣纸包起。
“这个只能做下下策,还得找。”她神情凝重。
苏辰不解,但他从不质疑君歌的专业,若她说是下下策,那便一定有巨大的提取障碍。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砚台被擦洗过,剩余的纸张皆是全新,墨上有指纹却难以提取,君歌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挂在笔架子上的狼毫毛笔上。
“可是因为松烟熏染不出来?”苏辰蹙眉,他在想下下策的原因。
君歌点头:“正是。”
“方才那两块墨你也见了,和我们在客栈掌柜那里见到的是同样的上乘墨。”君歌一边查找,一边说,“如今墨块大多分两类,一类松烟墨,一类油烟墨。而‘良临藏墨’,就是古法松烟制作。”
她叹气:“恰好和采纹的烟子是同一类。”
君歌惯常使用松烟熏染,然后以宣纸拓印。
但在制墨上,因为松烟细腻柔滑,所以也是上乘首选。
“倒也不是说不能提取。”她拿起第二支笔,细细查找,“但是,如果可以不消耗这个时间,就更好了。”
笔架子上挂着五支。
她微微倾斜,变换着光线的角度,仔仔细细的看着。
“加快速度。”忽然,苏辰淡淡的说。
君歌一滞,这才发觉不同寻常的细碎声响。
“你猜猜,来的是阉党的刺客,还是周熏的灭口的杀手?”他说。
这次,君歌学聪明了。
她将身后的小包打开,一股脑把能带走的全都塞了进去:“都是来要你命的,你还管他来的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