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戚继美三人踏出最后一层台阶,终于离开了阴冷的诏狱,身影重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
此时夕阳西斜,阳光温暖却不刺眼,陆绎欣赏了片刻方才转身看向眼前的戚继美与吴惟忠,神情郑重道:
“我想两位应该知道此次鞑靼南下对朝廷造成的震动与由此带来的影响是十分严重的。”
“所以,你们应当知道不久前在刑房里侯荣所交代的事情是何等重要与敏感。”
“而这事情不是你们能够参与其中的,哪怕是我也不敢轻易涉足。”
戚继美见陆绎此时难得的郑重,他心中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寻常,闻言不由颔首道:
“我知道轻重,今日,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陆绎闻言不由满意的颔首。
随即他皱眉看向吴惟忠,耐心劝解道:
“我知道,吴兄,你亲身经历了王庄之变,你比起我与戚兄关于侯荣与仇鸾更多份切肤之恨。”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以为抓住了仇鸾通敌一事便能如何呢?”
“此间涉及太多的利益纠葛了,你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免得最终打草惊蛇,以致让仇鸾有所警觉,那时我父便不好对付他了。”
吴惟忠自然深恨仇鸾但是他心中也知道他势单力薄难有作为,虽然心中不甘,但见陆绎耐心叮嘱,他最终还是默默点了下头。
陆绎见状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戚继美与吴惟忠笑道:
“此事重大,我需回府一趟,你们两人今日入职,既然来了,我便让人带你们熟悉一番锦衣卫,你们也好尽快适应。”
戚继美与吴惟忠闻言对视一眼,纷纷颔首应下。
陆绎便招来一人带戚继美与吴惟忠离去,随即其人便脚步匆匆的径直向陆府而去。
.........
安富坊,陆府,书房。
身为锦衣都督的陆炳其身份自然超然,根本无需每日前往锦衣卫衙署点卯,相反其人若有空反而多去无逸殿“直庐”。
能够在无逸殿“直庐”的人员无非是那几种,要么是如严嵩这样的内阁大学士,要么是如成国公朱希忠这样的武勋重臣,要么则如陆炳这样的天子私臣。
作为嘉靖皇帝的奶兄弟,陆炳自然是有资格“直庐”无逸殿的。
而对于那些“直庐”无逸殿的人来说,无论身份如何,其中有一样东西是相同的,那便是他们都需要写青词。
作为执掌锦衣卫的特务头子,陆炳自然不善此道,但他自己不擅长却不意味着他不能找人代笔。
书房之内,陆炳将幕僚撰写的青词认真誊抄了一遍,这才放下毛笔,长长吐出了口气。
陆炳自然知道,精明如嘉靖皇帝心中对于他写的青词来历自然心中有数的,嘉靖皇帝要的不是一篇好青词,那些东西自有专业人士提供给他。
嘉靖皇帝看的是他陆炳的态度,虽说青词这东西明眼人都知道不靠谱,但谁让嘉靖皇帝深信不疑了。
所以陆炳无论信不信,他都得认真对待此事,这也是他为何找了枪手后还要自己认真誊抄一遍的缘由之所在了。
作为特务头子,陆炳自然不会忘记前首辅夏言便因为在青词上敷衍嘉靖皇帝最终失去了圣心,被严嵩乘机而入,陷害得坐罪处死。
“砰”的一声,正当陆炳准备将书桌上的青藤纸收起之际书房的门被人推开,陆炳见陆绎脚步匆匆的踱步而入,神色之见难掩激动之色不由微皱眉头出言训斥道:
“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凡是必要临事不乱,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陆绎自然是知道其父是极为恼恨与忌惮仇鸾的,今日他从侯荣处得知了仇鸾的要害,便兴冲冲的来寻陆炳,便是准备与其父好好商谈一番接下来如何对付仇鸾。
哪里知道一上来便挨了一顿训斥,心中难免失落,他看着眼前的陆炳一副肃然从容的模样,不由暗中嘀咕道:
“希望父亲你接下来听了我的话后还能如此镇定.......”
陆绎在心中不由恶趣味的腹议了一句,便赶紧收敛脸上的激动之色,平静的将侯荣所言的仇鸾贿赂俺答汗之事和盘托出。
陆绎刚一说完便盯着眼前的陆炳,他要见一见其父失态的神色。
但还是让他失望了,陆炳何等眼光,自然将陆绎的小心思看着眼中,陆炳不由心中好笑,却更多的是震惊于陆绎带来的消息。
作为打小与嘉靖皇帝一同长大的陆炳而言,他是深知自己那位发小的性情的。
嘉靖皇帝一向自视甚高,又刚愎自用,他此生最恨的便是有人欺瞒戏耍他。
如今仇鸾这个此次引发鞑靼兵临京师的罪魁祸首却被嘉靖皇帝依仗为心腹之人,多有恩赏,当一切被揭开之时,他能想到嘉靖皇帝是何等恼怒。
“扳倒仇鸾的时机到了!”
陆炳在心中嘀咕道。
“父亲,如今我们接下来是否继续查实仇鸾贿赂俺答汗之事,彻底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陆绎毕竟少年心性,眼见着其父依旧面无表情不由急切询问道。
陆炳闻言这才回过神来,轻笑道:
“绎儿,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此事的关键不再于证据,能证实仇鸾贿赂俺答汗自然更好,但如今我们有侯荣在手难道锦衣卫便不能制造证据吗?”
陆绎闻言不由恍然道“父亲的意思是此事还要看陛下的心意。”
陆炳闻言肃然道:
“是呀!”
“在动手之前,为父还需入宫禀明陛下,探一探陛下的心意,我方才能决定接下来该如何做,毕竟仇鸾也是严嵩的义子。”
“为父可不想最后打狗不成反被咬。”
陆绎闻言思忖片刻后徐徐说道“父亲所虑极是,此事的确不可不慎重。”
陆炳既然心中已经有了定见便不再提此事,反而看向陆绎皱眉问道:
“我听你方才所言,此事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刚刚入职的锦衣卫知晓了此事。”
陆绎自然知道陆炳在担心什么,而且他也一惯知道其父的手段,若此事不能让其父安心,很可能其父为了遮掩消息会对戚继美与吴惟忠不利。
陆绎想到此处,不由赶紧解释道:
“父亲,那两人虽然刚被我引荐入锦衣卫,但是他们曾与孩儿抵背而战过,孩儿信得过他们,再者这两人因为王庄之事已经与仇鸾结仇,他们是万万不会泄露消息投靠仇鸾的。”
陆炳闻言不置可否,他自然不会因为陆绎的一番话而掉以轻心,但从中他也看出了他这个儿子是极为重视那两个新结交的好友的。
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因为此间之事影响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所以思忖片刻后,陆炳挥手道:
“此事我已尽知,没有得到我的吩咐,你万不可自行其是。”
“你先出去吧!”
“去将岑福喊来,我有事情需要交代他。”
陆绎闻言心中既庆幸陆炳没有立刻出言要处置了戚继美与吴惟忠,又忐忑于其父要寻岑福,不知要吩咐何事?
陆绎按捺下心中五味杂陈的心绪,行了一礼后便退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