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带刺的树根一次一次缠上来,好几次差点将我拉回地底,我不得不放出更多更智慧的水兽与之周旋,即使它们极有可能被吸收所有化作一滩了无生气的死水,然后,连那一点本体也被夺取干净。它们是我储备的武器,花了时间收集心血所造,若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这样让它们牺牲。我只有尽量在它们被彻底打散之前回收它们的心血,以最低程度地减少损失。
经过对水兽一轮又一轮地替换,终于,我又再次回到地面,巨木扎根的地方。但眼前的一切,又是那么让人惊诧……
让我最先注意到的,并不是这棵巨木如何的高大,而是这周围的环境——巨型火山中被熔岩团团包围的孤岛,滚烫,炽烈,鼓鼓翻腾的岩浆冒着高温的蒸汽,仿佛要将这里的一切烤化。我能感觉到身上的盔甲已经开始变软,若是一般人,怕是早被这恶劣的环境灼伤烤熟。
幸而似乎在我钻出泥土的那一刻,树根便没有再追上来,我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收回盔甲,这物件的品级终究是低了,抵不住这里带着魔性的灼人空气。
再将目光转移到眼前的巨木,没有树叶,只有密集交错的树枝遮天蔽日,却又透露着猩红的狰狞。它们蠢蠢欲动,缓慢地改变着形态,我不敢在树下多做停留,因为站在这里,仿佛下一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围着巨木盘旋,企图将它看透,枝条有所感应,随着我的盘旋不断地变幻着生长的方向,不知道酝酿着怎样的招数。
直觉告诉我,这棵巨木便是这养魔阵的核心,至于它是做什么用途,尚且不得而知。我不断打量,不断打量,在那密集深处,扭曲的树枝似乎极力守护着什么,因为不论我到哪里,只那里的枝条依旧紧紧地团着,聚集着,丝毫不会受我的影响改变生长方向。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十分重要的,我这般断定,亦下了决心要探个明白。
灼热的枝条仿佛是一道城墙,一边防守,一边又仿佛在伺机而动。我试探性地靠近,近处的枝条竟立即敏捷地化作赤蛇的模样,张大了嘴剑拔弩张地冲刺过来。我吓了一跳,立即举剑抵挡,五条树枝化作的赤蛇死死咬住三晶剑,极寒的剑身与炙热的蛇口碰撞出呲呲的声响,我深深地担忧三晶剑会被它们融化,毕竟它的材质是极北万年寒冰之晶,说白了还是一块冰啊……
我聚气于三晶剑之上,手腕一翻,咔咔几声,五个蛇头好歹是被硬生生扳回了原处。但它们并没有罢休,很快收住了去势,又立即飞窜出来。我急退数尺,那几条蛇也将身体拉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挥剑猛斩,蛇头当即落地,血色的熔岩四溅,有几滴溅到我握剑的手上,烫伤了大片皮肉,几可见骨。我疼出了一身冷汗,那种持续的、越发深入的痛楚让我几乎拿不稳剑柄。我极力克制右臂的颤抖,用三晶剑将深深嵌进手背的熔岩挑去,继而运转真元力试着恢复手上的创口。只是不知为什么,创口恢复的速度并没有预想的快,或许可以说是极其缓慢,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我预计以这速度,要全好了也是十天以后的事,索性它的确在愈合,只这一点让我感觉到一丝庆幸。看来不能轻易沾染那些熔岩,它们炙热,黏腻,并且拥有延缓伤口愈合速度的可怕魔性。
我吃了一回亏,心里也极是忌惮。眼见方才落下的蛇头在地上挣扎两下便化作一滩岩浆流入地底,就好像人参果落地似的消失得一干二净,而那斩断的几截树枝很快便恢复了原样,在对面摆动啊摆动啊好似对我虎视眈眈。
我有点想溜之大吉,反正只要在这地方挨上几天待常问夏杀来便也足够了,并不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非将这养魔阵毁了不可。思及此,我包好了手上的伤又踩了一枚冰盾便飞身离去,可方一离开沸腾着的火山口,便隐隐听见地底又传来熟悉的躁动声响,是树根,它们简直是世上最有定力的杀手,对于追踪乐此不疲。我迅速飞回了火山口,在一瞧方才腾空的正下方,几根红色的根须正缓慢地缩回地底。也正是这一偷眼的功夫,脚下的冰盾竟已被蒸汽烤融,化成水然后变成水汽隐没在热浪之中。我急忙加快速度回到巨木边缘,否则怕是鞋底子都要给化了。
那头的树根刚消停,这头的树枝又开始蠢蠢欲动,就好像只要我一有什么动作,就又会变身成蛇扑出来似的。哎,总之是不能让我好了,既然是这样,我也不能让这怪树好。
我祭出几块厚重的水盾,挡在身前。又耗费体内半数的真元力凝练出三把冰刀,两把朝那最是紧密的地方突击,一把悬在盾外应付方才那般的情况。
树枝的反应极为敏捷,几乎只在两把冰刀方方冲锋的刹那,便化身成赤蛇迎了上来。刀光与蛇影,寒气与蒸汽,刺耳的声响,崩裂的岩浆,一时之间交织成一幅惨烈的景象。两把冰刀在我的意识作用下来回穿梭,身前的冰刀也不断斩杀那些径直朝我袭来的赤蛇。血色的岩浆蒸发了一面又一面水盾,一边要顾及那头突袭人家,一边还要估计这头被人家突袭,我的神经突突得跳,直觉得这一心多用实在是累,心累。看着那些被砍过一次头的树枝缩回去又谈出来,再变一次身出来找麻烦,这循环到底是要无穷无尽了。幸而我的最终目的也不是削秃了这怪树,无非是想瞧瞧它重重掩护之下的是个什么东西,我几乎可以确定那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因为只那核心地带的树枝一直没有显露出对我的杀意,只是死死地聚集在哪里。
我指引着冰刀破开一切,只直直地往一个方向进发,即使在树枝不休地阻挠下举步艰难,即使是一个时辰或许只能靠近几寸而下一刻又会被迫退到十步以外。就这样我们对峙着,不论哪一方都不愿松懈分毫,或许那怪树是出于本能的防卫和攻击,于我来说这绝对是颇为耗费心神的事。
我只能一得空便灌药,包括以前常问夏给我的丹药,还有跟这儿廉不愁时自己炼制的丹药,此刻只要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满足我身体中各方面能量的渴求,无论是多贵重珍稀,都不再值得藏着掖着。这场拉锯战会有怎样的结果?赢了便能一窥真相,输了便是被伤的体无完肤,不管哪个结局,现在无疑是拼上这些灵丹妙药的时刻。
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这里没有日月,没有星辰,天一直是那么亮,火山也沸腾得没个停息,我只能凭直觉断定已经过了不止一天。
百密尚且总有一疏,更何况我要对付这么凶猛的攻势。身上已有十几处伤口,都是不易愈合的,肌肉坏死,血流难止,疼得人一头冷汗脑仁儿紧。
我只有咬牙坚持,等待一个时机,钻空子的时机。又是很久很久以后,终于,这个时机是到了。两把冰刀吸引树枝与之缠斗,恰好让出一条没有任何阻碍的空隙,我立即祭出一个绞肉水球,并打入浓度极高的绿矾油,穿过那空隙直刺守护核心的树枝。绞肉水球高速地旋转着,内里锋利坚硬的玄铁精刀片也随之转动,在强酸绿矾油的辅助下极尽所能地将较外面那些更坚硬的树枝绞成碎渣。那不是砍柴的声音,而是锯子在石头上碾磨的声音,艰难又刺耳。
我一边继续控制冰刀,一边分神观察水球那方的进展,终于,它穿透了重重保护,将核心的东西展露出来。那是一枚……或许可以说是一枚果实,拳头大小,心脏的模样,有荔枝皮一样的纹路,散发着幽紫的光芒。不管这果实的作用是什么,将它摘下才是首要的事。
我伸手在虚空一抓,水球便将果实团团包裹,一枚玄铁精刀片斩断果梗,水球便躲闪着将果实送了出来。这并不是不可思议的事,实际上,在果实与怪树分离的那一刻,我便明显感觉到树枝的攻势已不如先前凶猛,而在那之后被斩下蛇头的树枝也没再化形过。
看来我做对了,没想到这枚只与我拳头一般大小的紫色果实,竟为怪树提供着如此强大的能量,若是将它吃了………………
“是要本事逆天呢,还是死路一条呢?”我看着手中的果子喃喃自语。这东西我没在书上见过,也不曾听廉不愁提过,它的功效用途以及用法自也是一概不知。东西不能乱吃,尤其是这种鬼地方生出来的东西,在明了一切以前可不能下口。我将果实塞进储物簪内,又镇压了剩余不甘的赤蛇,待树再次变成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席地而坐,不断运转真元力修复残破的身体,伤口惨烈得惊心,连我自己也看不下去,手上,腿上,脸上,还有腰上,唯有用冰将伤口冻住,一方面缓解疼痛,一方面也能保证腹腔内的零碎不会跑到外头去呼吸热辣的空气。真是惨烈啊,蛇妖这绝对算是顺利地将我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不过我也得到了一个似乎不得了的果子,这应该也算是他马失前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