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凛走进这座疏阔明朗的宅院,园林景致,素雅秀丽,只是千年沧桑已过,院中到处都是时光荏苒过的风霜和痕迹。
正厅的门窗上贴着鲜红艳丽的大红喜字,屋檐下十来盏红灯笼鳞次栉比,一一排列,灯笼之间用正红的锦绸相连。
小姑娘消除气息,谨慎的走了过去,从外面偷偷窥视厅阁里的场面,和萧千凝昨夜告诉她的别无二致,她看到一模一样的傀儡人偶分成两排站立。只是此时,这里的傀儡并不多,一排三具人偶,另一排只有两具。
右边的那一列提线木偶旁,站着三个身穿玄衣纁裳、朱红外袍的新郎,左边的旁边,是两个穿着红色锦绣长袍,盖缀红珠流苏红纱的新娘。
雪凛知道这具提线木偶操控着少年少女,让他们行鸳盟拜礼,完了就把人放了,她觉得莫名其妙,不懂傀儡做这些到底有何意义?它只是一具提线木偶而已。
小姑娘吧唧着嘴,将视线放到傀儡人偶身上。
这具傀儡做成女子的外表,栩栩如生,有一张美丽清婉的脸,仿佛一支临水自照,顾影自怜的清艳水仙。
穿着素净洁白的上襦,层叠疏落的莲袖绣满了浅紫粉白叠加的桐花,素白间,凛然出一片花繁秀景,红色长裙遥遥拖曳,白色的玉兰花在其中娇然盛放。
雪凛在暗中窥视良久,提线木偶操控着少年少女回来,让他们穿上大婚时用的吉服。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雪凛学的是傀儡术,在她第一天接触到傀儡时,她的师父,东大陆最伟大的傀儡师便这样告诉过她。
离沅摸着小女孩的头发,慈爱道:“小凛,学习傀儡术有三大定则,你一定要记住这三条。”
“第一定则:傀儡就是傀儡,无论傀儡制造的多么完美,那些提线木偶多么接近人类,它们终究只是木偶,师父的逐月和星移,它们照顾你,陪伴你,就像是你的玩伴,可它们骨子里只是一具人偶,是人类制造出来的一个物件,即使有了自己的思想,也依旧如此。”
“第二定则:傀儡是傀儡师的附属品,早在两千年前,就不允许傀儡师制造那些无限接近于人族的傀儡,一旦傀儡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类似于神域万族的喜怒哀乐,那么该怎么定义傀儡人偶?到底是人?还是人偶?所以,无论傀儡多像人族,也要坚信它们只是人造的木偶,不是人!”
“第三定则:傀儡是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傀儡师不能被那制造出来的、表面的美丽所迷惑,不能痴迷于制造出来的人偶,不能和傀儡人偶发生超乎寻常的感情!绝对绝对不能爱上一具提线在手中的傀儡!!”
雪凛在最初听到时,就觉得傀儡术的这些定则,很啰嗦也非常奇怪,三条定则其实都是在重复强调一个道理,傀儡是傀儡,人是人,这是绝对的界限!
“我靠!这具傀儡到底在搞些什么?!!”
小姑娘奇怪的嘟囔了一句,从躲藏的暗处走出,直截了当的来到正厅前,来到那具提线木偶前。
女子傀儡注意到她,其中一具人偶霍然从厅阁中飞身蹿出,想要抓住雪凛。
与此同时,小姑娘的身前,与人同高的傀儡骤然现行,她的指尖,清薄的蓝色灵力线操控着自己的傀儡迎战!
下一刻,两具女子样貌的傀儡交上手,砰的一声响撞在了一起!
雪凛操控着一具傀儡,从一开始,便认真了起来,那具傀儡人偶造的非常精美,但也只是就提线木偶的程度而言。
小姑娘也承认,这样上等的傀儡,如今的她虽然也能够做得出来,可是她做不了这样接近于人族,可以自我战斗,不用傀儡师操控的提线木偶!
那样的技艺,只有老一辈的傀儡师才会,她的师父,东大陆最伟大的傀儡师离沅就会制造这种傀儡,但他已经两千多年没有做过,也不愿意将这些交给雪凛,因为北天神域定下了的那些规则。
其他年老的傀儡师亦是如此,严格遵循着制定下来的规则,不愿意将那种技艺传给后一代,他们都希望这种近乎神技的技术,能够随着自己的身死而灯灭。
雪凛的傀儡速度很快,闪电般的轰然出拳,力道重且平稳!
猛然的重击袭到提线木偶的脸上,那傀儡的动作瞬间止住,清美娇柔的脸从雪凛傀儡的拳下位置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痕。
一道,两道。
裂痕快速的加大,不停的向整张脸龟裂开来,裂到极致,脸就这么裂开了,大大小小的碎块掉到地上,发出清澈空寂的声响,余音袅袅!
只这一合,那个美丽的提线木偶便成了一具没有头的傀儡!!
失去了头,它好像也失去了操控肢体的能力,躯体立在原地呆了几秒,忽然发出了诡异的声响。
呲呲呲!!!
提线木偶直直的倒了下去,在这一过程中,有些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它的上襦长裙骤然消失,只剩下提线木偶的躯体本身,白玉般的傀儡身体莹白温润,在阳光下泛着浅薄温润的光芒!
雪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漂亮妖昳的瞳仁直直的盯着地上那具碎裂的提线木偶,她觉得很奇怪,很不对劲。
偏偏这个时候,从这座宅院的正厅传来了脚步声。
一声,接着一声,每一声之间的间隔都分毫不差,声音大小完全一致。
机制,统一,却又无比诡异。
小姑娘一双阴诡邪昳的妖瞳紧盯着正厅,从光影交错混杂的厅堂里走出一道身影,高挑,清瘦,莲袖曳动,长裙飘飘。
待那身影走进,雪凛定睛一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依旧是那具洁白上褥鲜红褶裙的傀儡,依旧是那张美丽清婉、娇艳的仿佛照影水仙的脸庞,依旧是一片浅紫粉白的繁盛桐花,一片洁白秀致的清雅玉兰!
雪凛很清楚的看到那具傀儡的脖颈,脚踝,以及手腕。
和之前的傀儡完全不一样,那具傀儡只有着一张脸,和人族无异,但是这一具傀儡,她的脖颈,曲线优美,白皙如玉,她的手腕纤白细腻,她的脚踝更是修长白嫩。
不像傀儡,一点都不像!
像人!活生生的人!
然后,雪凛眼前的这具傀儡说话了。
“你的傀儡术和离沅殊途同归,你是谁?离沅呢?他为什么不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