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河村部前的大石头,简直就是谜一样的存在。谁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那里的,就好像凭空长出来或都从天而降一般。村里有人好奇心胜,特意量过这块大石头,长在一丈五以上,宽有五尺,高至少有三尺。整块石头光滑平整,像个点将台似的。
当初,老支书白哈达就喜欢在石头前安排一天的工作,特木尔应该是继承了他的这一习惯,同样喜欢在这里与找他说事儿的人交流。
又光又亮的大石头旁,等其他人都说完了事儿离开后,安七十七才凑到特木尔近前,讲完姑爷袁振富的难处之后,满面愁容地说:老铁啊,这个问题要是再不解决,我看有的老师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为什么叫“老铁”呢?因为“特木尔”在蒙古语中就是“铁”的意思,于是,有人叫他“铁哥”“铁叔”等等。当然,他并不老,刚刚三十有七,在年近六旬的安七十七面前绝对是年轻的。这种称呼只是一种习惯吧。
特木尔说:安叔,这个事情我们很挠头啊,确实挠头。村里已经向乡里和上级反映多次了,谁能想到工资的钱竟然被挤占挪用了,目前谁都没办法。
“那总不能就这么硬挺着啊?是疖子总要出头儿啊。”
特木尔皱了皱眉头,苦笑了一声,说:难啊。这都是些历史的欠账,唉——除非上面重视起来,从财政上给拨付专项资金。不然,就是把乡政府卖喽,也还不上欠老师的工资款啊。
安七十七:那还不得猴年马月啊?
特木尔背着手说道:但愿能早些吧。咱们村老师们的苦,我知道,真的不容易啊。
安七十七摇了摇头,转身要走,突然又回过头来,对特木尔说:老铁啊,不是安叔要为难你,可是,不找你又能找谁啊?我知道这个问题不是你能解决得了的。我——我就想以村里的名义多给上边吹吹风,让上面重视起来。
“我肯定尽力。”特木尔明确表态,他是咬着牙说的。
…………
袁振富早起后,一如既往要到园子里给青菜拔草、备垄,力所能及地帮着其其格分担一些体力活儿。
其其格把早饭端上桌,喊袁月亮和袁野先吃,她进了园子要替换下袁振富。
“你快洗洗手吃饭去吧,要不上班该晚了。”
袁振富:好吧。早晨你给我们做啥好吃的了,我刚才都闻到大米的香味儿了。
其其格抿嘴儿乐了,说:鼻子挺管事儿啊。是大米粥,昨天阿来夫送来半面袋儿。
“唉,咱们当姐姐和姐夫的,竟然‘刮拉’起阿来夫了,说出去——我的脸都发红啊。”袁振富往屋里瞅了一眼,又说,“月亮班级今天还去挖树坑儿,你给她带啥了?”
其其格又笑了,说:你闺女啥都不带,她抗饿!
袁振富一怔,接着就笑了,说:是不是阿尔斯……
“是不是都让你说了,我还说啥?赶紧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得了。”
袁振富:对了,阿来夫那些土鳖虫子养得怎么样了?他可没少往里投入吧?
其其格:没有投入,哪有产出?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要想发大财,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的。你看人家“童氏三魔”,腰里别着小手机,多牛粪?我算想明白了,只要放开胆儿就能挣大钱。
袁振富惊讶地看着其其格。
“瞅啥瞅?不认识啊?”
“那谁,那‘童氏三魔’是什么样的人性你不知道啊?还羡慕人家拿手机,那就是腰里别个死耗子——愣装打猎的!”
其其格笑了,说:打猎的咋了?能挣钱就中。
袁振富:挣钱?打猎现在是违法的,抓住就扔监狱里去了,你想什么呢?
“我能想啥?就想让家里日子好过些,能有新衣服穿,能有大米白面吃,能把所有饥荒都还完。管它是啥道儿呢,能挣钱就是好道儿。”其其格没有看着袁振富。
袁振富指点着其其格,说: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眼里就只有钱啊?做人别光着想挣钱,不择手段,那钱花着也不踏实。有些话,当着袁野的面可不能乱说啊,我发现这小子满脑子都想着要发大财呢,可别把他带坏喽。
“你当老师当惯了吧?我可不是你的学生。”其其格发现袁振富脸色不好看了,便把话往回拉了拉,说,“我没那么傻,知道好歹,不会啥都和塔拉说的。赶紧吃饭去吧。”
袁振富这才有了笑模样,说:我就是担心阿来夫,土鳖那东西真值钱?我看悬。
其其格:你是想多了。人家是正规的,推销那人对阿来夫可好了。
“但愿吧。嘱咐嘱咐阿来夫,可别稀里糊涂的,要精心伺候啊。”
其其格:阿来夫不用咱嘱咐,对那一屋子土鳖虫老上心了,比对我爸妈都好呢……
…………
送走安七十七,特木尔并没有走进村部,而是锁着眉头,坐在了大石头上。
…………
袁月亮扛着铁锹走在前,袁野抱着书包紧跟在后面。袁月亮猛一回头,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上学去啊。”
“自己走自己的,别像跟屁虫儿似的。”
袁野嘻皮笑脸地说:我可没跟着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碍你啥事儿了?
袁月亮拿这个弟弟没办法,突然使劲儿一转身,要加快脚步。扛在肩头的铁锹头差点儿刮到袁野,亏得他灵巧儿,一下子跳开了。
“袁月亮,你——你有‘痘儿’吧?差点儿把我脑袋削去半拉儿!”
袁月亮头也不回地说:你就是欠削!削掉半拉儿都是轻的!
这时,胖墩墩的苏合喊着袁野的名字追了上来,两人边打闹边往学校走,好在时间还来得及。等两人迈进校门的时候,正赶上四年级的学生列队往外走。
阿尔斯楞向袁野招手,袁野和苏合便笑呵呵地跑上前去喊“狮子哥”。阿尔斯楞没有搭话,悄悄塞进袁野手里一个煮鸡蛋,还热乎着呢。
袁野心里美啊。但是那个鸡蛋就是舍不得吃,他的脑袋瓜儿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是吃了好呢?还是——新煮的鸡蛋,老香了……
想到这儿,袁野就忍不住把鸡蛋拿到鼻子底下,使劲儿地闻了闻。
“不行——要是吃的话儿,就香个一两口,过劲儿啥都没了。要是不吃,和吴战换俩本儿?至少能换一个新本,那小子老馋了……”袁野琢磨着,又走神儿了。
“老师!”竟然是吴战在举手喊叫,他要维护课堂上的秩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