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这才发现,明月心身上的月光暗淡了许多,远远不如之前在水潭召手让自己过来时那样光芒清亮,不懂是不是天色渐渐转亮的缘故,但显然力量是柔弱了许多。
“明月心姑娘,你没有什么事吧,看起来你脸色苍白了不少。”
明月心摇了摇头,但神色已然极度疲惫,扶手在额头,强掌了一下,依然似难以左右那种倒下去的疲弱。
“明月心姑娘,你先休息吧,等你好一些了,我们再问。”陆离尽管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照现在看来,明月心似乎头痛身乏,强力支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只好暂时作罢,何况,那明月心既然是月明珠的灵隐,那只要月明珠在,只要她休息好了,便可随时再问。
“公子,明月心只求公子不要伤害小莲,她本来不是这样的,只是现在我无力支撑讲清来龙去脉。”
说完,明月心又是强撑着盈盈一拜。
“公子在没有听完我的故事前,千万不要伤害小莲,明月心只有这一个请求,务必请公子答应。”
陆离一时心中为难,明月心算是和自己同生共死了,如今声泪俱下,勉力强撑,只求保那吞妖恶莲一命,就算是看在这种情形上,也该答应她,何况她如此信誓旦旦,必然有她的理由,听完她讲的那个故事,或许真会有别的改变,其中也极有可能别有隐衷,但若是就此答应,届时那吞妖恶莲发起狠来,恐怕性命难保。
“她现在恐怕也无法再伤害公子了。”
明月心向吞妖恶莲的主向看了一眼,眼角又有泪水滴落,随即转过脸来,面色苍白如蜡地眼望着陆离。
陆离回想起在夜里第一次寻着那月明珠泪,在比萤火虫还要浪漫美丽的光珠中,看到那女子轻盈地站在荷叶水潭边,无尽动人美丽,珠光玉彩,满目生辉,顾盼之间,神驰飞迷,带着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将那种温润的力量从笑容里融化开来。
“终究是个小孩子罢了,但这机缘所在,便是送你罢了。”
那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带着一种年长之人的语气,但看起来,明月心依然是青春美丽,似乎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大年纪的花容月貌,若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姐姐的口吻罢了,陆离站起来,比明月心还高出很多呢。
前后对陆离的态度完全不同,可能是水中危难之际,陆离舍身相救,独自游出水潭后,又再度潜入,在最后要紧关头,大抵有放弃自己生命,而给予眼前这女子的生机,无论如何不禁让明月心心中大为感动,所以如今又是另一番态度对自己吧,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陆离或许什么也没有来得及想,来不及想阴阳伞,来不及想父亲,来不及想很多还需要背负并去打破的东西,只想着让那女子出去,那时也并不知道明月心是月明珠的灵隐,只当是和自己一般,总要有一个出去。
那吞妖恶莲,要伤害明月心,为何明月心还要苦苦求自己不要伤害吞妖恶莲呢?吞妖恶莲明明有伤害判官之魂的威力,但却在自己从底下绕过去另一边探生机时,却没有任何反应,又是因为什么呢?
看来,一切还是要等到听完明月心的故事才可以有个头尾。
陆离不忍明月心再强坚持,便看向她的双眼,在心里道:“我答应你便是。”
“公子一诺千金,只要开了口,必然不会欺骗明月心,明月心先谢过公子了。”
明月心咬着的嘴唇已是鲜血流下,陆离不懂为何灵隐也会有血流出,但很多事情对自己这个身在云曲城读凡人书的凡人来说,本来就难以明白,何必又苦思冥想作出一个勉强合乎凡人想法的解释呢?
明月心说完,便再也支持不住,化作一道月华之辉,朝着陆离的腹部游去,转眼之间,便消散不见,或许终究是灵隐,又回到那月明珠里面去了吧。
清晨的风缓缓吹亮了这深山谷,飞舞的沙土也慢慢地落了下来,陆离看着第一道阳光的光线从山谷上方穿过,洒下万道金辉,虽然晨风犹寒,但心中却有一些暖意,直到月亮在天色中隐去,直到第一缕阳光照进了谷底。
陆离不由心中大为着急,那阳光离自己还有段距离,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移过来,自己这具身体,在阳光之下会像纸人起火般灼烧起来,尸斑渐满,骨头如浇了烈油一般,阴阳伞并悬在高处,现在看来好似不怎么稳定,似乎支持这一夜,已经耗尽了心力。
千万不要掉下来啊。
阴阳伞,请移过来,将我罩在里面啊。
陆离在心中呼唤着,身体那些疼痛像是刚刚睡着现在又醒了过来,如蚂蚁噬咬似刮骨般窜遍全身。
阳光在一寸一寸的移动,在陆离看来,仿佛草原上的大火,正如火如荼地烧过来,那种燃烧的热量,让空气看起来都有些扭曲,仿佛一杯毒酒正穿过自己的喉咙,往胃里而去,而自己却无法阻止。
终于,那太阳移动到了大树下,斑驳的阳光细细碎碎,从树梢和枝叶间跳动下来,像精灵一样,弹过树叶,擦过风吹起的叶片,在陆离睁大的眼睛里落在了头发上,然后风一吹,那光斑便移动到了眼睛里。
宛如针刺。
一针又一针刺进眼皮。
宛若石击,一石头又一石头地砸在头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阴阳伞晃动了一下,像是功力耗尽再也支撑不住,又晃了两个,收起伞面,跌落在地。
不知哪里来了一阵大风,将树全面地吹斜,一整盆的阳光,像热油一样,从树吹斜露出的空当中泼洒下来。
剧烈地灼伤。
陆离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了。
仿佛热气正从面部脖子往上焦烟而起,仿佛密密麻麻的尸斑,正像蚂蚁一样爬满了面庞。
心在瞬间紧紧蜷缩成一团。
痛苦犹如那热油似的阳光一般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