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远在似乎另一个世界的云曲城,却是浓云密布,重墨翻涌,天上的云从来没有那么低过,低得仿佛站在云曲城的钟楼之上的楼檐之上,就好像触手可及。
低得仿佛那云要压下来,将整座城池都变成废墟。
这浓云之下的丞相府大的出奇,后花园里可以说异常的奢侈,珍花异草,奇石湖潭,甚至空旷的广场上还放了几只大如小山的石雕镇宅,往日这里门禁森严,清幽僻静,除了低声行走的仆人,只听得蜂鸣花舞,真是让人养气静神的好场所。
但今日,可以说是一片死寂,蜂鸟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连那些花也如同吓得失去颜色,不复往日的艳丽,花魂已飞荡他处破碎在风中一般,卷到那虚无的地方化成烟灰,冷风中只有花枝轻轻地冷颤,也不知是在隐隐惧怕将要到来的什么,而那广场的大理石地面上,满目只见血污,风一吹,血腥味令人作呕,从高空看下去,等看清那几个字写了什么时,不免心中骇然。
这里氛围这般阴森,但在这广场里面的人也不少。
可要说都是人,那也难说。
一团黑色的烟气般的东西时而膨胀,时而又散开,在那些铠甲森森手执兵戈的武兵面前飞来飞去,那些武兵俱戴着青铜面具,只留出一双眼睛从空洞的预留眼孔里望出来,冰冷地像是冰窟下面探上头的野兽,就这般将身后的那间屋子围得严严实实。
不仅地上站满了这样的兵士,在那间房屋的四面,都围着那些兵士,甚至在房顶的龙脊屋檐之上,也埋伏了兵箭手,那背着的弓,不似普通的箭弩,似是黑色的某种青铜般的材质,那些背在身上漆黑如墨箭筒里的箭羽,也发出碧绿的惨光,显然也是淬毒至深,材质非凡,在房檐之下的屋梁上,漆红的柱子和暗壁里,也是声令号下,但有不测,就会有冲出来结果了那些胆敢迈进一步的不知道深浅的冒失鬼。
这屋内不知什么厚重的木头坐成的高背阔宽的椅子,却睡着一个似乎还在发烧的女子,那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摸了一下那女子的额头,收了回来,中年男子脸上神色却没有变化,只有眼底深处卷过一抹隐隐的怒意。
他转过身来,低声唤了一声。
只见在广场之上,那随风起伏穿行在铠甲森然武士间浓如墨的烟云,忽然如龙吸水般,向那大殿的门口聚拢而来,只是浓墨并没有卷入大殿,而是在门口就聚拢成形,如水墨丹青般,在虚空之中,幻化成一个黑袍的男子,黑袍的帽子遮盖下来,不知何处的阴影将面目都隐藏在一片漆黑之中,只有那双紫色的眼睛露出来。
两只眼睛,一只瞳孔是异常的紫色,另一只却是完全没有任何的灰白,阴阳眼就这样仿佛看不到什么东西一样瞎子,但他还是整了整衣袍,奇诡复杂纹路的图案,也随之卷动了一下,仿佛那是只鹿,跳进了那袍子里,那阴阳眼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半躬着身子,静静地低下头,没有用那双令人生厌的眼睛去对视上面的那个中年男子。
“盈鬼。”
那中年男子唤出一声。那盈鬼又恭了一下手,身子伏得更低了一些。
“当日,委派你去寻林家小女,也是带着逆鳞死士,根据你追踪蹑迹所言,是云曲河里出了一个鱼妖,将林家小女卷去了,后来那鱼妖被另一个奇怪的力量所杀,又失去了踪迹,在那荒野深山,四处派人寻找,却未见任何踪迹,我夫人也因此伤心地几欲死去,后来一个屠夫的儿子,或许又成了屠夫,将林家小女深夜带回来了。”
盈鬼再拜,将身子又伏低了一次,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有诡一族,对左丞相不敢半点隐瞒。”
被唤作左丞相的中年男子,面不作色,只是眼神深处,仿佛深渊一般地卷进风雪,那风雪卷进眼底的深处,好似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过了会,左丞相道:“你跟随本相多年,做事尽心,本相自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据你所言,那一个在云曲城读私塾十几年规规矩矩的普通人家的孩子,真得有这般的能力,屠杀鱼妖,救回林家小女,并且看起来毫无所求。”
如此看来,左丞相自然暗中已将那少年摸了个底朝天,盈鬼身子长拜到底,道:“盈鬼本来也不信,但那少年手中所持怪伞,邪恶异常,甚至比我有诡一族还要邪诡,盈鬼本不擅长与人正面对战,那小子……那少年还和一只妖猫纠缠在一起,实在是错踪复杂,异乎寻常,其间原委,难以洞悉。”
“你再说说那妖猫。”左丞相摸了摸手中的扳指,沉思了一下,才道。
盈鬼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当日的事情,再次提及,仍然有种凉气从脚底而来,盈鬼迟疑了片刻,继续道:“盈鬼施展蹑踪觅迹,紧紧跟着那猫妖,那猫妖背着那少年,听起来她好像是受人所拖,但又不认识那个少年,也叫不出名字来,本来死死缠住,绝无跟丢的可能,但……”
说到这里,盈鬼也有些迟滞下来。
“但如何?”左丞相追问道。
虽然这里他已经听过三次,但还是像再从里面听出一点别的漏洞来。
“盈鬼是有诡一族,左丞相了解有诡一族,本就生于世间人心,酒色财气欲望,原来我们是叫鬼族,但是自从内部出了一件大事后,也就慢慢改名,叫有诡一族,一旦被我们盯上的人,绝难逃脱,因为本性难移,欲望沟壑难填,终究要变成我们,但是那天晚上,明明就跟在她身后,但是周围的世界就变了,那本来不过是普通的弄巷,但是却纵深异常,千转百回,仿佛无穷无尽,鬼打墙本来是我们有诡一族的本事,我自然疑心是什么同类作怪,但就在那个时候,她突然就消失了。”
“是怎样的消失?”左丞相追问。
盈鬼久久没有回答,似乎记忆中的那种骇然令其十分恐惧,盈鬼道:“没有任何迹像,就像是眼前一花,盈鬼是有诡一族中算得上一号的能手了,可是那种本来擅长且自信的本事,就这样堂而荒之的失效了,完全没有任何预示。”
“凭空消失。”左丞相琢磨着盈鬼的话语,慢慢地理清思路般道:“想来那纵深异常无尽无休的千转百回才是关键。”
“盈鬼。”左丞相突然以命令的口吻道:“将那死去的鱼妖拖到广场上来,让那要屠我满门报其怨仇的鱼妖看看,她的崽是怎么死的,她找没有找对仇家。”
盈鬼迟疑了下,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会不会?”
“不必担心。”
左丞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