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媞从南岸绕到蜈蚣桥,慧妍从北面一拦,差一点抓到徽媞的后背,徽媞猛一扭身,身子向前一扑,脱开了身,又向西一拐,跨过德昌门一尺高的门槛,在勤政殿的汉白玉台阶上围着两株槐树转开了圈。
到底徽媞小两岁,被慧妍捉住了,两个人满头大汗,弯着腰,张着嘴快速得喘着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慧妍指着徽媞,瞪着眼,只是不说话。
徽媞笑着无力的摆摆手,喘着气说:“好··姐姐!我··我再也不说了··这是咱俩的秘密,好吗?”
慧妍蹲下来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走,我给你看看我的秘密花园·····”
两个人出了勤政殿的大门,向南走过汉白玉石桥,穿过翔鸾阁,向西下了阁外的汉白玉台阶,沿着南台西边的湖岸向南走,一直走到迎薰亭东边,那里有三棵高大的苦兰树,沿着苦栾树外面的湖岸,远处是一圈层层叠叠的荷叶,荷叶里面是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海,紫色的,像蝴蝶一样的展翅欲飞的样子,一朵挨一朵,组成了密密的花的海洋······
徽媞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一种馥郁的说不出名的香气充斥了她的胸膛,她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垫起脚尖,仿佛翩翩欲飞的仙子。
“美吗?”慧妍问。
“太美啦!”徽媞陶醉似得说。
“没想到迎薰亭这边竟然有这么多水葫芦。”
“这不是水葫芦。你看,那边儿——圆圆厚厚的叶子,开着黄色花朵的才是水葫芦。”慧妍指着靠近水边的几丛碧绿的圆形叶子的植物说。
徽媞沿着湖岸往前走几步,那里有一株柳树倾倒在湖水里,半个树冠淹没在湖水中,发黑的曲折的柳枝像蜿蜒的章鱼在水底徘徊,就像景仁的腰一样粗的树干悬空在湖水上,徽媞想到这里,有些促狭的一笑。
树干下有脉脉的流水和几簇叫不上名字的那种紫色的花。
徽媞迈出右脚小心的踩在岸边的青石上,再缩回左腿,蹲下身子,猛的一跳,稳稳的站在悬空的树干上。
看到徽媞走下湖岸,徽妍早已跟了过来,她抓着岸边的狗尾巴草,探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撅着屁股踩到岸边的青石上,然后扭过身子,舞扎着双手调整了一下双脚的位置,抬起右脚张开双臂猛的一跳,右腿撞到树干上,身子前倾蜷曲着身子抱着树干,左脚在湖水里点了一下,鞋子湿透了。
徽媞赶紧扶着她的肩膀,免得她翻到湖水里。
慧妍脸色煞白,抱着树干缩起左腿,略微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蹲到树干上,撩起裙子,脱下绣着红色牡丹的花鞋,使劲儿拧了拧,放在树干上。就着脚把细纱团口袜子捏了捏,又把鞋子穿上。
徽媞看到慧妍站安稳了,转过身向柳树的梢头走去。她弯下腰在柳树朝上的一个大枝上使劲扭下一条树枝,折成栁夹,弯下腰,伸长胳膊,打算将柳枝下面的一枝紫色花朵勾过来。
也许是天长日久的原因,柳树支在湖底的那两枝树干早已经腐朽不堪,徽妍看到徽媞正在努力勾那两朵鲜艳的紫花,便伸开手臂走过去,刚走了没几步,“喀”的一声,树梢猛的向湖底沉去,前扑的徽媞失去重心,一下子扑到湖水里。
慧妍打了一个趔趄,两脚一滑,也跟着掉到树下,湖水一下子扑到她的胸膛上,一股冰凉的冷气从全身猛地冲向头顶,她“啊呀”一声,伸出手,回身抱住树干。扭头看向妹妹,只能看见湖面上飘着的淡绿色的裙摆。
她急的哽咽了一声,泪水“唰”得从脸上流下来,赶紧扶着树干一手摸索着往前找。
这个时候,柳树的前半部分已经全部浸在湖水中了。
好在湖岸边,水并不深,妹妹的手在水面上抓挠了几下,可能双脚踩到了湖底,她的头从湖水中露出来,湿漉漉的头发往后一甩,双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就这样湿漉漉的肩膀露出水面,笑了。
慧妍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扶着树干走到妹妹身边,拉着妹妹的手臂往岸上走。
爬上堤岸,浑身滴着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的妹妹,一个鞋子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你还笑!人家都怕死了,你还能笑得出来?”慧妍一边用手洌去妹妹衣服上的水,一边望着徽媞脸上的笑容说,“回去不说父亲,就是康妈妈都能把我给打死了。”
“姐姐从来没有像这样对我好过。”徽媞说。
“净说孩子话,生死关头,不论是谁都会拉一把的。”慧妍笑着说。
再说入画看到徽媞放下筷子走了出去,赶紧和入理把桌子上的食物放到食盒里,拿到文华殿外的廊檐下,胡乱挖了几筷子。把几个碧绿的漳州粽子包到锦帕里,又拾了几个河洛味儿的小笼包放到入理手上,赶紧合上食盒,放回到光禄寺的餐车上。转身拉着入理的袖子,赶紧去找自己的主子徽媞。
走出文华殿幽深的门洞,往东看看没有一个人影,转过偏殿西边的拐角,看到主子刚拐过皇极门的廊道,就赶紧跟着,又不敢跟的太紧。
看到主子在皇极殿的广场上慢慢踱步,就悄悄躲到皇极门东面的廊庑下,等了一会儿,又发现主子坐在武英殿前的廊檐下,望着那几棵乌桕树暗自垂泪。
小主原本多愁善感,时不时望月流泪对花伤心,刚开始入画心里还难免着急,常常规劝几句,时间久了也就不再往心里去。
趁着小主在武英殿的廊檐下休息的时候,入画和入理两人赶紧吃了几个粽子,刚刚咽下去,发现小主已经沿着西华门出去了。
两个人远远的跟着,看到小主和徽妍在一起,才放下心来,把那几个小笼包拿出来慢慢吃。
可是等到两个人跟到南台的翔鸾阁时,就再也找不到两位主子了,她俩把南台的涵元殿和蓬莱阁找了一个遍,到底也没有找到人,就回过头来往回走,刚走到中海拐往西上门的路上,就看到了浑身湿漉漉的两位小主。
两个人又是吃惊又是担心,赶紧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在两位小主身上,入画就问慧妍,跟着她的秋兰秋菊去哪里了?
慧妍不想把姐妹俩说体己话的事情让外人知道,就胡乱用几句话搪塞过去,想到康妈妈那一双倒立的眉毛,心里难免有些害怕。
几个人墨迹着沿着中海向北走,在椒园里转了转,等到身上的水干得差不多了,才回过头来往家里走,走到慈庆宫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三刻了。
也许是着了凉,亦或是受了惊,到了晚上,徽媞就发起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