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除了所有的栅栏,填平了所有的陷马坑之后,整个战场一览无余,经过大半天的蹂躏,野草早已不见了踪影,青灰的黄土像一位久经摧残的夫人,裸露着肚皮,平平展展的横躺在伊逊河东边,中间那条已经解开的腰带是早已面目全非的壕沟,这里的一切已经为蒙古骑兵的驰骋蹂躏准备好了条件。
就像闻到兔子气味儿的豺狼,蒙古骑兵方阵不安的躁动着,马儿刨动着前蹄,“灰嘘嘘”的发出一阵阵长鸣,骑士们背着骑弓,挂好箭壶,把抛矛斜放在身前顺手的地方,富有的蒙古骑兵除了弯刀以外还有骑枪,他们把骑枪横放在马鞍右边的得胜钩上。
第二道壕沟的布置和第一道壕沟略有不同,它的木栅栏要靠后一点,栅栏同壕沟之间有五步的间距;木栅栏由腰粗的圆木竖起来,中间连着拇指粗的牛皮绳。人能钻过去,骑兵就不可能了。
显而易见,他是专门为阻挡骑兵准备的。
牛角号吹响了,蒙古骑兵踏着碎步由快到慢。
很快的,马速提起来了,第一道壕沟被骑兵们一个轻纵就跃过去了。
这一次蒙古骑兵没有采取迂回战略,他们沿着直线,纵过壕沟,直扑明军的阵地。
距离阵地还有80步,明军的铳声响了。
这是快铳,明军的快铳有480步的射程,刘景仁给密云营兵配备了两千枝快铳,特别是警卫营,新旧鸟铳的比例达到了1:1,刚刚上来的警卫营,在这个距离可以说是弹无虚发。
成批的蒙古骑兵倒了下去,可是依然没有阻挡蒙古骑兵冲锋的阵势,很快,骑兵前锋冲锋到50步以内,这时旧铳响了。
蒙古骑兵像狂风中的麦子成片成片的倒下去,骑兵前锋顿时乱作一团,在连续不断的快铳声中,夹杂着旧铳“啪——啪——啪”的声音。旧铳射击的频率在一分多钟,三千多铳整齐激发冒出浓郁的火光,不一会儿阵地前就腾起的一阵烟雾。最可怕的是快铳增加到两千杆以后,连续不断的声音犹如密集的爆豆,给敌军带来巨大的杀伤。
蒙古骑兵的冲刺速度很快,后面的骑兵并不明了前面的情况,依然拼命的向前冲。骑兵们逐渐聚集到一起。
刘景仁举起红旗转了两个圆圈,又狠狠的甩下去,他不断的做着这个动作。
这时,战场上传来轻微的“吱吱”声,原本零散分布在战场上的十几个扁平的大土堆,这个时候都崩出了一道斜线,随着绞盘越来越紧,两道铁索出现在战场上。
一道铁索在第一道壕沟后面,第二道铁索出现在第二道壕沟后边。
两道铁索的出现彻底阻断了蒙古骑兵的退路,马速降下来以后,蒙古骑兵要越过第一道铁索,势必跌倒在第一道壕沟内。越过第二道壕沟,一定撞在第二道铁索上,这样聚集在第一、二道壕沟之间大约二百多步距离内的蒙古骑兵就成了被捆缚住四肢的绵羊——只余下一条路,那就是被宰割的命运。
密集的如爆竹一般的鸟铳声响了大约两刻钟,整个战场上已经成了人间地狱,人马层层叠叠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态静静的躺在那里,能跳出第一道壕沟的骑兵几乎屈指可数。就像时间忽然凝滞了一般,整个战场安静了下来。
蒙古人面面相觑,怎么会是这种结果?
明国人也不明白为什么?强大的蒙古骑兵竟然——输了?
过了很长时间,第二道栅栏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刘景仁松了一口气,他满是热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不对!亦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刘景仁向洪长河挥了挥手。
“嘀——嘀——嘀——”又急又长的筚篥声响了起来。
这是整装出击的命令,明国人很久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
人们犹豫了一会儿,彼此看着,不明白上官的意图是什么?
刘景仁高喊了一声“出击!”近卫们终于弄明白主官的意图,举起塔盾,上好刺刀,一窝蜂的向前冲去。
栅栏后面的营兵们低头穿过栅栏,跳下壕沟,又扑上壕沟,踩着蒙古人的尸体,给未死的蒙古骑兵补上一刺刀,然后快速地向蒙军的营垒扑去。
营垒前的蒙古步兵尚余四个千人队,蒙古骑兵落在后面的也有将近三个千人队,看到战阵的惨状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回过神来,又看见明军端着长枪冲了过来,一时之间不明白,今天到底遇到了哪一路明军?
随着明军前锋逼近,“呯呯呯”的鸟铳声越来越密集,明军一边行进一边射击,塔盾在前,楔盾在后,一个移动的掩体后面是三杆鸟铳的射击锋面。蒙古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怔忡之间一个个战马被打翻在地,骑兵掉到马下就是活动的靶子,他们行动迟缓,没有攻击力,不断随着铳声扑倒在地,遇到受伤倒地的,这些明军顺手就是一刺刀。
落后的骑兵原本就是兵油子,看到快铳距离200多步就能将战马打倒在地,根本没有对战的可能,不由掉头就跑。
越来越多的骑兵回身向军营跑去,连挡在眼前的盾兵也丝毫不顾及。
看到骑兵开始溃散,损失惨重的盾兵更加不堪,他们连塔盾也不要,转身就跑。转眼之间,战场上的蒙古人就像狂风中的羊群奔跑的到处都是。
兵败如山倒。
在夕阳的余晖中,蒙古人的营垒,两扇原木拼成的大门半敞着,大门两边的望楼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进门一箭之地,影垒的木栅已经被拉倒在地。从大门口就能望到里边连绵的帐篷在落山的太阳照射下,映照着的暗淡的金光。
军营里的蒙古人四散而逃,转瞬之间,整个军营空荡荡的像被蹂躏过的荡妇——赤条条一览无余。
对于逃跑的蒙古人,刘景仁并没有阻挡——穷寇莫追,现在还不是追杀的时候。
蒙古人的逃跑路线有两个,一个是伊逊河上的木桥,一个是通往热河的土路。
他已经给四叔刘清河、黑娃和布仁那海发出了飞鸽传书,他们的部队早已经等在通往上都城的路口上。
经过一夜的逃亡,精疲力尽的蒙军才是最好的食物。
密云营兵的三个千总队出了军营东门,沿着去热河的土路,追赶插汉蒙古余部;警卫营和新招收的兴州军穿过伊逊河上的木桥沿着逃往上都城的草场朝西追,追赶土默特人、喀尔喀人的余部。
他们追的并不急,但是也不慢,落在后面的骑兵就是天然的猎物。就像赶羊一样,惊恐的蒙古人看到后面的屠刀,只能拼命逃跑,经过一夜的奔逃,等到明天早上,精疲力尽加上丧失斗志,一场小小的突击就能要了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