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伊逊河向北,穿过马盂山的北缘,往东是一片辽阔的草原,这里是喀喇沁部族生活的地方,再往东一直走到锡伯河边,一片连绵的帐篷一个挨着一个像一簇簇白色的蘑菇散落在绿水青草间,这里就是喀喇沁人的聚居地。
密云警卫营千总王向前趴在缓坡上,抬起身子,望着眼前的情景,微微一笑,伸出手向后压了压 ,一千多战马匹乖乖的停下来,躺倒在草丛里。卫军们从马鞍上下来,揉揉疼的像要裂开的大腿,静静的斜靠在战马身上。
兴洲之战胜利以后,密云的卫军们全部配上了马匹,骑兵营更是一人双马。
事情自然是好事,可是连续几天的骑马作战,哪一个步兵不是叫苦连天,骑马真不是人干的事,可是没办法,要想速度快,人人必须会骑马,这是卫里的基本要求。
用王千总的话来说,就是:“不会骑马,那还打什么仗,立马给我滚蛋!”
如果搁往常,不顶他王胡子几句能饶过他!可是如今不行,兴洲一战打出了战士们的心气,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给银子都不一定想走,“滚蛋”?谁舍得!
月亮缓缓的从东方升起来,就好像在青黑色的马盂山上放了一个巨大的玉盘,昏黄色的月亮上黑色的月亮山就像一个仰望的人脸静静的躺在战士们身边,近的你伸伸手都能摸得到。
王向前摸摸腰里的烟锅子,叹了口气,又把手缩回来,现在还不是吸烟的时候。
他靠在背包上,对副千总姬昌达说:“云升(姬昌达,字云升),你说,兀良哈营和土默特营到位了吗?”
“我已经派出夜不收前去查看,他们到达的位置在东,比我们远一点,估计很快就会到达作战位置。”姬昌达说。
“奥,知道了”
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还真是。
月亮逐渐升高,漆黑的大地逐渐明亮起来,整片草原像躺在母亲怀中的婴儿——静谧而安详。
“嘻嘻索索、嘻嘻索索”一阵拨开草丛的声音传过来,两个身穿土绿彩衣、头戴铁盔的警卫营军士身后跟着一个蒙古人,三个人弯着腰,走了过来。
“禀千总,兀良哈营已到达攻击位置!”那战士右手击胸,行了一个军礼,禀告道。
“兀良哈营签事敖嘎询问上官,可有什么指使?”那个身穿褐红色蒙古皮袍的年轻人问。
“回话宝音千总,按拟定谋划行事,不能放过一个叛逆者!”王千总说。
“敬遵上命!”敖嘎说完,做了一个揖,回头钻入草丛,走了。
在月亮升入中天的时候,土默特营的协统扎木苏派人回话,也已进入拟定攻击位置,包围圈形成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月亮已经偏西,一块暗淡的云朵挂在西天,靠着天边的是黑沉沉的乌云。慢慢的,月亮钻进了乌云里,草原暗淡下来,无数的白蘑菇好像隐藏进了一层黑暗的幕布里。
“咕咕咕、咕咕咕”一阵布谷鸟的低沉婉转的声音在草原上响起,紧接着,一阵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在草丛中此起彼伏,随后又隐没在萧瑟的夜风里。
帐篷外的木围子已尽在眼前,夜空中传来几声“嗖嗖”的声音,望楼上两个站着的人影从栏杆边栽下来,发出“咚咚”两声闷响,两丈宽的栅栏门被推开,草丛里无数的马匹放开步子,如同利剑一般直冲栅栏而去,进了围栏,钻在马腹下的卫军们翻过身子,扳过鸟铳,明晃晃的刺刀在暗夜里发出耀眼的冷光。
马队直冲那几个最大的白蘑菇,很快的,站在帐篷门口的警卫被卫军的劲弩解决了,卫军们直冲进帐篷里,睡在大帐中的部族士兵在睡梦之中被戳死了。
“呯、呯”。
也许是受到了惊吓,也许是刚在大帐外撒完尿回来,有几个喀喇沁部族兵想趁乱逃跑,被包围圈外的卫军解决了。
听到铳声,牛皮帐里传出一阵混乱的声音,王千总撩开沉重的牛皮帘子,大帐地毯上躺着的亲兵们有的惊骇的坐起身子,有的茫然的翻了个身。
有一个矮壮的部族兵光着身子去抓挂在帐围子上的弯刀,被赶上来的卫军紧走两步一刺刀戳在肚子上,那个坐起来的亲兵眼里充满了恐惧,不知道该起身抓刀还是举手投降,不过最后还是举起了手。
王千总迈开步子往后走,身后传来“噗噗噗”的声音,除了那个举起手的亲兵外,其他的亲兵都被进来的卫军戳死了。
撩开挂毯,拐过矮脚长桌,喀喇沁的台吉布尔葛都一家就睡在脚地的地毯上。
也许是听到了声音,矮胖的布尔葛都已经坐起来了,他的小老婆因为惊吓过度,赤裸着嫩白的腰身躲在他的身后,一双惊恐的眼睛从布尔葛都的肩膀上望过来,几个大老婆滚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王向前从放在壁柜上的青铜盘里抓过一个苹果,扭身坐在矮桌上,笑着对布尔葛都说:“布大台吉,怎么不跟建洲人跑了?”
那布尔葛都扭过白白的屁股,不知羞耻的跪在被窝里,磕头如捣蒜一般,“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建洲人和素囊胁迫我的,我是没有办法才参加他们的······”
“饶不饶你的命,是指挥使的事儿,我还没有那个权利。”王向前调侃的说,“你难道不知道身下躺着的是明国的土地吗?你的祖上是因为效忠明国,才被允许到这里牧羊的,你忘了吗?”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王向前鄙夷地看了像蛆虫一样的布尔葛都一眼,对身后的卫军说:“带走!”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早晨清冷的朝露像一层薄雾笼罩着喀喇沁草原。
忽然,从西边的几个圆顶帐篷里冲出许多骑马的部族兵,他们像一群狂风迅速冲过西边的栅栏,顺着草地中间的土路向松洲方向逃去。
逃跑的骑兵越来越多,早起的牧民们望着逃跑的部族兵也有些蠢蠢欲动。
王千总轻蔑的撇了撇嘴,望了俘虏的部族兵一眼,说:“绑起来!”
那群喀喇沁骑兵刚刚穿过草原深处的一个坡地,隐没到小山茆后边。一阵箭雨就从远处的山梁上和两边的河沟里像蜂群一样密密麻麻的盖过来,立刻无数的喀喇沁骑兵遇到风的野草跌倒在地。
山梁上一队兀良哈骑兵组成一条散兵线,向河道缓缓压过去。
那群喀喇沁骑兵又翻过身向东南方向窜去,希望穿过锡伯河,逃到那林。
刚刚穿过锡伯河前的松树林,又一阵箭雨盖了过来,因为距离近的原因,这一次死的人更多。
人群又一窝蜂向回跑,包围圈越来越小,东土默特人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兀良哈人的箭雨也已经射了两轮,奇怪的是,那群骑兵并不往帐篷的方向跑。
跪在脚边的台吉布尔葛都扑上前来,抱着王向前的大腿恳求道:“饶了他们吧,他们都是部落最年轻的牧民,你让他们做什么都行!”
王千总一脚把他踢开,说:“当他们参加暴乱的时候,可曾想到要饶过脚下的汉民?”
三支兵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弯刀闪耀起来,无数的喀喇沁人倒在马下,最后,只有几匹孤零零的战马站在草原上,轻轻的嗅着死去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