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仁展开信笺,提笔写到:
任豪杰签事台鉴:
吾在京师,诸事顺利,勿忧。
兹有举子三人,名宋应星、宋应升、袁宗第。德行醇厚,才具兼备,拟任用大宁书院教谕,望妥善安排,周知阖府,是谕。
刘景仁 (印章)
某年月日
宋应星三人围着餐桌,看刘景仁笔走龙蛇、满纸云烟,心中很是纳罕。这笔行草没有二十多年的功力,根本写不出这个味道,刘家小哥看相貌年岁不大,难道襁褓之中便开始练字么?
再看看内容,心中就更纳闷了。
这不是一封家书,分明是一篇公文,题头的收信人是密云卫指挥使府的签事,那是正五品的地方要员,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那这位刘家小哥是做什么的呢?
三个人心中疑惑,可是初次见面,叨扰一顿便饭,已是唐突,再心有所图,那品行就太低劣了,这种行为也是他们三人不屑做的。只是三人举手投足间,神情慢慢恭敬起来。
待信件墨迹干透,刘景仁就着宋应星的空白信封写了题款和落尾,把信叠起来,装在信封中,交给宋应星,吩咐道:“这封信请务必妥善保管,及时交到任签事手中,诸位的官身入档恐怕还要用到它。
诸位是舍弟的朋友,我久宦在外,对弟弟少有照抚,诸位和舍弟多亲近亲近,也算是帮了我这个哥哥的忙。”
三个人明白刘景仁的意思,这是看在刘景礼的面子上,才给予他们的恩惠。
即便如此,三个人还是异口同声地说:“谢谢景仁兄照顾。”
最大的难题解决了,五个人兴高采烈,重整杯盘,喝的甚是尽兴。
刘景礼脸色通红,心中十分高兴,没想到凭借自己的关系还能给朋友帮上大忙。
吃喝完毕,刘景智会了钞,五个人从杨记面片出来。
三个朋友要收拾行李到大宁去,刘景礼只能相约他日在聚,五个人殷殷祝福,珍重道别。
刘景礼的会文也会不成了,三个人坐着马车往回走。
走到东华门,午时已过,正是灯市最热闹的时候,从东单牌楼南街到东单牌楼北街,满街满巷的行人熙熙攘攘,马车根本过不去。
刘景仁干脆把马车停在东上门前的广场上,三个人从东华门出来,一起逛一逛京城的灯市。
一出东华门,红墙外面、街市两边就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货车,货车后边是一个长长的敞篷,棚子上有许多横竖相交的竹竿,竹竿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货物。
有的货车物品只摆在人面上,有的货车连敞篷上面的竹竿也垂下一排排的物品,有大大小小的竹编——篮子、锅盖、竹篓、箕畚,地上还放着竹编步辇;有各色针头线脑、有大小衣帽鞋袜,有多款锅碗瓢盆······总之是应有尽有。
走到东华路和牌楼街相交的地方,刘景仁看到了大大小小买衣服的货车。所多的是女人的衣服:坎肩、马面裙、薄夹裙、连体裙;襦服、长袍,镶边窄腰袍,攀带袍,各种各样。男人的服饰则单一的多,最多的就是袍服,蓝色,褐色,土色,素色,还有各种带暗花的袍服。
终于刘景仁看到买小儿衣服的货摊,也许是因为货价低廉吧,货摊上没有货车,衣服都是摆在地上的。
小小的,只有大人的巴掌大小的各种小衣;软软的,绣着莲花红梅的各色小鞋,只能放进大人的两个手指头去。
刘景仁想到自己那个只能放在手掌上的女儿,心都要化了。
刘景仁并不懂得小儿衣服的讲究,景智也是外行,倒是刘景礼反而能说出几个道道来:小儿衣服不在外表,舒适是第一位的。
要绵软的细布,特别是内衣,稍硬一点的粗线头也会划伤小儿娇嫩的皮肤。
刘景礼边说边砍价,很快就敲定了几件衣服。
接着是鞋子。
刘景礼按照由小到大买了许多号的鞋子。用他的话讲,小儿长得快,衣服鞋子都换得快,要大大小小都有才行。
当然还要买一些外衣。
这就要买一些高档的了。
先看里子,再看外面的布料,有府绸的,蜀锦的,还有从扬州来的棱缎。最后还要看装饰:小孩的装饰要选颜色鲜艳、无毒的,形状要大一点的玉石珍珠和玛瑙。
不能要太小的,因为不小心,孩子就会吃到肚子里去。
刘景礼仔仔细细的挑定了几件。
和小儿衣服挨着的还有卖玩具的摊位。
刘景仁和刘景智在刘景礼忙着买鞋子砍价的时候,趁机挑选了许多玩具,有马刀、长槊、金箍棒,还有雕的栩栩如生的木头马车。
刘景礼抱着衣服走过来,看了看两人买的玩具,说:“你们两个不是在给小女娃买玩具,是在给你们自己买玩具,女孩子家哪能要这些棍棍棒棒的?”
刘景仁笑了:“是吗?我只顾挑选自己喜欢的,忘了是给别人买的。”
几个人又一起挑开了布娃娃。
刘景仁刚刚挑了两个布娃娃,身旁一个身穿皂色蜀锦掐边长袍的老者盯着他,看了老半天,猛地拍了他一下,喊道:“小老弟,怎么在这里见着你?你什么时候来京城了?”。
刘景仁回过身,看着面生,唬住了。
“你忘了?大同怀仁杨家岔···,小客店···,小饭馆···,·····土匪、土匪总记得吧?”那老者拉着刘景仁的手,殷切的说。
“四川客商,是你吧?”刘景仁笑了。
两个人同时想起在大同杀土匪的那一段生死一线的过程,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小老弟真乃人中豪杰,杀那“活人张”如斩猪狗耳,那一刀一个耳朵,令我每每想起如饮甘霖。后来我两次走货辽东,途经大同,派人寻你,再难问到老弟的消息。”那蜀锦老者说完,更加紧紧地拉着刘景仁的手,说:“今天见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你走了。走,咱们两个喝一杯去。”
“我刚刚吃过饭了。”刘景仁说。
“吃过什么,那算早上!现在已经午时了。”说着强拉着刘景仁朝集市外面走。
刘景仁看看推不过,叫着景智和景礼,几个人一起顺着集市走,那老者一定要到京城最好的饭馆,京城最好的饭馆自然就是徽州会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