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务一直议到了酉时,各位大臣才陆续退出来。
方首辅对刘景仁招招手,“怀惠,跟我走,有些事情还要与你知会一下。”
几个人走出乾清门,沿着建极殿的东首向南走,方首辅好像正在思虑着什么,低着头只管往前走,刘景仁跟在旁边也默不作声,黄尚书和李尚书原本跟在后边,这个时候快走几步赶上来。
“怀慧,可还记得我吗?”兵部尚书黄嘉善问。
刘景仁转过身来,发现是黄嘉善,吃了一惊,赶紧拱手,就要跪拜谢罪。“黄部堂,标下若是有错,但请责罚便是,不知这是何意?”
黄部堂努力绷着的脸,“噗嗤”一声笑了,赶忙伸出手来,扶着刘景仁说:“不必如此。因为你,我几次受到皇上责罚,现在责罚于你,可还公道?”
“公道,公道,确是公道。”刘景仁看黄部堂的样子不像是真罚,也笑着说:“不知因何事让标下拖累了老部堂?标下糊涂,到现在还浑然不觉,实在该死。但请言明,标下一定认罚。”
“这可是你说的,”黄部堂拉着刘景仁的手,边走边说“我可是真要罚了。”
“只是不知标下到底犯了什么错,连累老部堂至此?”刘景仁问。
“兴州大捷是不是?”
“是。”
“大宁大捷是不是?”
“是。”
“皇上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把我叫过去。当着众位大臣的面,问我:大宁大捷了,你知道不知道?”黄部堂拉着刘景仁,笑道,“我仰着头,不知道呀,没人跟我说呀。皇上就像这样指着我”黄部堂模仿着皇上的神情,用手点着刘景仁的额头,眉毛一拧,怒目而视,“就这样,就这样,把我臭骂了一顿。你说,你该不该罚?”
刘景仁李汝华都笑了,甚至连低头走路的方首辅也笑了,“当时呀,把嘉善急得满头大汗······,不过,看着他急,我们心里高兴啊,这样的着急再来几次就好了。”
“是呀,皇上即使再骂我,我心里也高兴啊。”黄部堂叹息道。
“那到底还罚不罚了?”工部尚书李汝华问。
“当然要罚!就是你那“珍坊”,好好请我们喝一顿。”黄部堂说。
“行!”刘景仁说。
到了会极门,黄李两位尚书要出宫,方刘二人要到内阁去,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分了手。
内阁的地方并不大,拢共十间屋子,分成了五个隔间,外间是两个低头忙碌的执事,桌子上堆满了各部递上来的奏折,隔着一道博物架,通过镂空的雕花可以看到内间,司礼监批过红的奏章都要在内间分阅,辅臣签发以后,还要帖黄、过印、封装,交由各部督办,非常忙碌。
方首辅带着刘景仁走进内间,掏出腰间的一把黄铜钥匙,插到桌子后边一个红木柜子上的黄铜兽首里,打开柜门,取出一个黄绸包裹来,递给刘景仁,说:“看看这个。”
刘景仁站在桌子边,打开黄绸袋,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这是什么东西。
上面是油纸封装的文书袋,下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四角包铜,正中是一个明黄色铜首,雕的是一个豹子的形状,周围阴雕着国玺的图案。
方首辅看着他笑着说:“打开看看吧。”
刘景仁先打开文书袋,里面是一个彩缎封皮的诰令,展开诰令,只见上面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景仁字怀惠,山西大同人,德行修懿,才惠俱佳,特任宣镇指挥使府签事,领大宁都司指挥使,总兵漠南军事,有便宜行事之权,钦此。
泰昌元年某月日
后边是制诰房的印、内阁的印、司礼监的印和兵部的印,最后一方盖印的位置还空着。
文书底下有一把铜钥匙。
他取出来,打开木盒,里边是一方小儿拳头大的玉印,旁边还有一方小的铜印。
看到刘景仁看完了,方首辅说:“漠南战事,你战功卓着,这是朝廷给你的奖励,大宁、兴州我们是夺回来了,可是要守住不容易呀,今后你的责任还很重,不要辜负朝廷的重托呀!”
刘景仁锁上盒子,将诏令装进绸袋,庄重的敬了一个军礼:“请首辅放心,刘景仁会建设一个平安祥和的漠南。”
“去吧,皇上还在乾清宫等着呢。”方首辅吩咐道。
刘景仁从内阁出来,心里很感动,又感到有些忧伤,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到了他的心头。
他又穿过皇极殿东巷,折回乾清宫。这一次走到乾清门,宦官没有阻拦。
当他进入乾清宫正堂的时候,发现皇上正坐在御案后边,低着头批阅奏章,旁边站着的是司礼监监正王安。
“叩见吾皇。”刘景仁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快起来。”皇上抬起头,微笑着说。
“呈上来给我用印。”皇上回头对司礼监监正王安说。
王安走过来,把文书袋拿回御案上,放到皇上面前。
皇上在笔山旁边,拿起御玺,翻过来看了看,在御桌中间的印台上狠狠按了一下,拓在诏令的最后一页,这份任命诏书最重要部分才算完成了。
“去吧,把印封起来。”王安把御印又装在一个铜匣里,锁上了。
皇上把诏令又看了看,等印泥干透了,装在封袋里,递给王安,“把刘爱卿的官袍拿过来。”
“刘卿家,你在漠南打下的功业,朝廷是记得的,今天朝廷给你这一份任命,即使对过去功绩的酬谢,也是对你将来使命的安排,漠南对我朝来说是生命线,不容有乱,更不容有失。我朝往昔对漠南诸部一向采取优容政策,可是,随着建州女真的叛乱,蒙古各部均蠢蠢欲动,不行霹雳手段,怕不能震慑宵小。不过,对待蒙古诸部还需采取软硬兼施的两手政策,务必是满汉民众和睦相处,休养生息。
你迁移直隶百姓实边的政策和组建大宁军的政策,朝廷一并予以允准,军事上依然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大宁就在京城边上,是京城的门户,京安则国安,望你体会朝廷对你的深切厚望,平定漠南,安定北藩。”皇上俯着身子,望着刘景仁说。
“臣祈请吾皇安心,臣一定还给朝廷一个安定祥和的漠南,保护京城北方屏障安全!”刘景仁说。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王安,把诏令和官袍赐给刘卿家吧。”皇上挥了挥手。
刘景仁接过王安手中的牛皮箱,把诏令和大印一起放到箱子里边,再次行跪拜大礼,“臣叩谢吾皇!”
“好。你去吧。”
刘景仁躬着身从乾清宫退出来。
他没想到朝廷将大宁都司交给他,这真是莫大的手笔。泰昌帝的确气势恢宏,非一般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