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隽之所以没有吃下赵氏安神丹,倒不是他有什么未卜先知的神奇本事。
全然是因为他没有旁人猜想的那般心神不宁,加之本身就在服药,哪怕天水赵氏的安神丹有品质保证,也怕一时冲了药性,就在箱底放着了。
等说不定哪天白隽想起来了,要么就自己磕了,要么就拿来当作赠礼或赏赐给别人。
如今想来,幸好战事繁忙,让白隽把狐朋狗友的这片好意抛到了脑后。等到再提及此事的时候,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白湛托着下巴做苦恼模样,心底暗道,如今白隽的忌口已经很少了,无非就是这不能吃和那不能吃。
白二公子只要一想到,几十年后自己可能也要过这种被忌口束缚的日子,只觉得了无生趣。
吴越双手合十,庆幸不已,“幸好老天保佑。”白隽没有乱嗑药的习惯。
否则吴越都不敢想象,若在征战途中白隽突然暴病身亡,却又查不出死因,那该是怎样一番可怕的场景。
白智宸、白湛威望不足,好不容易整合好的并州大营,化成一盘散沙都算好的。吴越怕的是他们倒戈一击,给己方带来巨大的麻烦。
一众天底下数得着的将领们,此刻都围聚在姚壮宪的身边,眼神中满是复杂的神色,既有好奇,又带着几分忌惮。
他们纷纷叫姚壮宪把安神铅丹再次倒出来,想要再仔细瞧一瞧这个引发轩然大波的 “罪魁祸首”。
姚壮宪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再次打开那个装药的小瓷瓶,动作缓慢地将安神铅丹倒在一块洁白的丝帕上。
这些铅丹静静地躺在丝帕中央,黑中带褐的色泽在营帐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段晓棠暗道,这种感觉可能是心理原因。
将官们不由自主地向前凑近,脖子伸得老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药丸。尽管靠得很近,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手去触碰这些药丸。
不惧生死的胆魄不该在这时候体现,班师长安,升官发财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因为一颗铅丹折了,那多冤枉啊!
冯睿达站在一旁,啧啧称奇道:“原来就是这么个小玩意。”
天水赵氏的祖传丹方,通过姻亲故旧关系散播到各处,连远在并州的白隽手上都有几粒,可想而知,散播的范围有多大,受影响的人又有多少。
关键是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无名之辈。
生死面前,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理智的。
白湛带着几颗药轻飘飘地来,擦一擦嘴巴,挥一挥衣袖又准备走了。
吃饭时候,白湛还不忘和人提起,“当时那架势,把我三姐和祝娘子都吓到了。”
段晓棠心中猛地一惊,祝明月和白秀然两人,能把她们吓到的事可不多。除非……
这个问题,卢照先一步问出来,“怎么吓着了?”
白湛此时说起来倒没那么多避讳,“齐王府外头围满了人,却内外隔绝,后头还失了火,乱糟糟一片,谁见过这般‘排场’啊!”
卢照仰头感慨道:“那是挺乱的!”
他之前听到的都是不知道转了多少手的消息,今天白湛又给他增添了不少细节。
段晓棠借着送白湛离开的机会,悄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湛惊讶地反问道:“你不知道?”
段晓棠脱口而出,“我能知道什么?”
白湛这才反应过来,白家有自己的通讯渠道,段晓棠却要借用南衙和吴越的渠道来传递消息。
直属和外包,区别可大了。
何况这会祝明月和林婉婉忙着收拾烂摊子,来不及写信、送信也在情理之中。
再者事情尚未清晰明白,两人恐怕也不知该如何向段晓棠诉说,不可能像白秀然一般,单纯地通报情况。
白湛语气吞吞吐吐,说道:“你知道当天齐王府外头失火了吗?”
段晓棠点了点头,“听说了一点。”
薛曲的信中提过一笔,正是因为失火,吴漳才能带着大队人马脱身,吴愔也因此失去“狡辩”的良机,该上的眼药,该进的谗言早就弄完了。
白湛用一种格外深沉的目光望着段晓棠,后者立刻会意,这把火可能和小伙伴有关系。
过往段晓棠和林婉婉总在背后蛐蛐,祝明月可能有暴力倾向,只是碍于残酷的现实条件,不得不做一个人文明人。
何况祝明月有“纵火”的前科。
其实白秀然的信中并没道明,齐王府的那把火是她俩放的。只是白隽父子俩注意到白秀然描述这场火的篇幅有些不同寻常。
联想到两个女人往常端庄的表象之下,不走寻常路的表现。有些事情就不言而喻了。
旁人恐怕也有猜测,这场火并非意外,大概率就是相关联人员有意纵火。
祝明月和白秀然自诩做得隐秘,但当日人多眼杂,谁也保证不了二人没有露出马脚。
所以,从现在就得铺垫起来。
人设,就应该根据风向来变化!
一切尽在不言中,段晓棠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明白了。”
复又问道:“玄玉呢?”
李君璞眼下被编入并州大营序列,作为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他也不是次次都和白湛一块过来。顶多就是偶尔手痒的时候,来找冯睿达切磋两把。
白湛顺口答道:“这两日他和桑将军轮换负责殿后事宜了。”刚好错过这一波热闹。
再问道:“你找他有事?”
段晓棠避开对方过于明亮的目光,摇头否认道:“没事。”
她只是想问问,当初北征失利,冯李两家险些遭遇灭顶之灾。他们当时或许就已经意识到幕后有一双黑手,敌在朝中。
甚至正是由于吴杲的放纵和偏颇,才导致本该意气风发的兄弟几人,这些年不得不忍辱负重。
这几年,他们是如何说服自己,继续在朝为官、为国效力,死心塌地的给老吴家做臣子。
前面有例子,后来人自然更容易通达。
段晓棠想了又想,念了又念,还是放弃和李君璞讨论这些敏感话题。
和卢照的原因类似,他们不是情分、关系不到,只是有些时候,不要拿安危去考验友谊。
甚至李君璞在这方面还不如卢照呢,他就孤身一个,身边亲近的也就是母亲和表哥。
若是株连九族,能把幽州的卢氏族人拖下水,卢照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君璞身后却是一大家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