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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廿原本就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如今确定下来是颜若凌,倒是没有那么慌张了。

他看着面前还带着伤的姑娘,叹了口气。

“张姑娘,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我帮不了你什么,或许你还能趁着天黑之前出城,看看离开京城会不会好过些。”

那姑娘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我连累了你!”

这位张姑娘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家母早丧,父亲娶了继室,生了弟弟,她在家地位尴尬,眼看着年纪大了长的不错,家里就想要把她卖更多的钱。

正好,宋公子好美人儿,不知怎么爹爹就搭上了这条线,把她卖了。

她当然誓死不从,但不过是换来了一身的伤。

今日是来接她的日子,她继母准备给她灌点药,她趁人不备把药倒了,自己装晕上了车,这才有机会中途跑掉。

她以为那个宋公子不会亲自来的,以为对方总不会当街强抢,只是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来了,也真的能干出当街抓人的事情。

“事已至此,也不必说那些话,离了你爹和继母,往后的路都要看你自己走了!”

张姑娘一听这话,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可我一个女子,又要怎么过活呀!”

她悲从中来,只觉得天塌地陷。

李廿叹了口气,伸手从腰间解下荷包,将荷包递了过去。

“未知也是自由,往后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个办法,换身衣裳,别让人知道,尽早出城去,离开以后是成婚还是不成婚都看你自己。”

“外面天高地阔,只要你想总能活得下去。”

“可你若是骨头软,总是以为找个依靠人生才算是圆满,那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帮不了你什么!”

张姑娘被李廿这话惊讶了一下。

能够闹出这样一番动静的人,自然不是什么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她愣怔一瞬,心里像是忽然燃起了什么希望。

没有抗拒李廿的荷包,她伸手接了过来。

“多谢!”

李廿点了点头。

“快走吧!你若是让人抓住,我会说荷包是你偷的!”

张姑娘连忙将荷包揣的更紧,飞快用手刨了几下头发,又撅在地上抓了把土,一边跑一边往自己脸上抹。

等再从巷子出来的时候,她身上多了一块味道浓重的破烂麻袋,整个人都和乞丐差不多了。

李廿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等他回过神来,才想起身后还有个要自己伺候的祖宗。

“颜姑娘!”

颜若凌站在那里,气压低的可怕。

“李管事倒是怜香惜玉,为了个不认识的人,就将李当家的心血全都置于不顾!”

李廿连忙笑着赔礼道歉,虽然说李如意现在没有用人家的商铺,但不代表以后不会用啊!

这样的人维持好了,对自己没有坏处。

也是因此,即便李廿听出了对方话中尖酸刻薄的语气,也毫不在意。

“叫颜姑娘费心担忧,实在是李某人的不是,等今日事毕,我必会登门拜谢。”

颜若凌看他这样更生气了。

“你倒是没事儿人一样,打量着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是吧!”

李廿垂头听骂,很是懂事的模样。

他明白,有些人根本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单纯就是来解决自己心里那点不痛快的。

跟她讲道理毫无意义,还不如让她骂够了自己离开。

至于说对方什么身份,凭什么骂他,挨骂多了李廿早就不去追求了。

有些声音,听见了是说自己的,听不见就是骂神明的。

李廿早过了当初对这些事一知半解还要回家问奶奶的年纪。

他已经可以风淡云轻的接受所有指责。

再难听还能难听到哪去?

能比如意挨过的骂更难听吗?

颜若凌骂够了,这才冷冷的看着他。

“你就没有一句话说?”

听到赌命的题,李廿这才温和的开口。

“这件事是我的不对,回去以后我会和如意好好商量,尽快解决。”

颜若凌理智回来一点,倒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没道理了。

一瞬间,她又陷入了一种为李如意担忧和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挣扎之中。

李廿对她拱了拱手。

“待到事毕,我会和如意登门拜谢,叫颜姑娘为我兄妹二人担忧,实在是李某人的不是,还望姑娘海涵。”

颜若凌是个被情绪驱使的人,过了刚才愤怒的劲儿,又开始陷入另一种恐慌。

她希望李如意能留在京城之中,可她也知道得罪了这样的人,只怕留下会很艰难。

就像是她对待宋明诚时义无反顾的样子,她如今认同了李如意,便也有些不管不顾。

“若是你们用得上我,可以来找我!”

她想了想,自己能用的上的手段,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

“我可以找太后娘娘……”

李廿:……

一瞬间,李廿差点维持不住脸上假意的温和。

这怕不是个大傻子吧!

“好,颜姑娘的意思我会转告如意,李某人谢过姑娘好意。”

李廿深知李如意就是去求佛祖,都不会求到颜若凌头上去。

这时候李廿倒是明白李如意说的不可控了。

就这脑子不灵光的样子,还好当初没用她的店铺,李如意怕是根本辖制不住她,还要常常去处理她的情绪。

没关系都能凑过来骂李廿一顿,若是有关系,李廿都不敢想,没解决宋公子呢,先得应付颜若凌。

宋公子怕不是都没有颜若凌那么难搞!

事实上也果然如此,听了李廿的话,颜若凌忽然又生气了。

“李管事,我不想听假话!”

李廿:……

颜若凌得到敏锐自始至终,李廿根本没有料到。

他第一次抬头仔细打量颜若凌的神色。

打量了两个呼吸之后,李廿一改刚才垂眉敛目的乖巧样,背脊站的笔直。

他有些桀骜。

不是李如意那般为了追求心中理想的叛逆,不是韩时安那般傲骨铮铮的正气坦然。

他就是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散漫。

这个人,从小就抢别人的东西,十几岁就敢去偷族长家里的粮食,放在江湖上武功平平却敢拿命去拼当世有名有姓的高手。

他常年在人性之中游走,在生死之间博弈。

经历的多了不止会让他更加谨慎,还会让他愈发敏锐和自信。

大家都以为他认同李如意是因为双方之间的兄妹身份。

可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感知到,李廿就像是鹰隼。

他是被李如意生生熬熟的!

一刹那,颜若凌只觉得面前人忽然变了。

早先一个平平无奇的管事,忽然像是明亮的让人无法忽略,连带着那脸上长挂着的生意人的笑脸,都多了两分邪气。

“颜姑娘自可放心,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不怕遇上难缠的人,怕的……是没有门路,拉不上关系。”

颜若凌一时之间没有理解李廿这话的意思,她站在原地,只觉得对面的人似乎说了什么,她却一个字也没有记住。

周围一片安静,挂在树上的黄叶终于不堪重负,飘飘然落下,打着旋,像是享受着最后的风。

不过,快要落在李廿头顶时,一只手瞬间攥住了那片树叶。

带着些许潮湿的树叶被瞬间攥住,李廿收回手,对着颜若凌一拱手。

“颜姑娘不必担忧,且看着便是。”

说完,他越过颜若凌,径自离开。

高大的身影从颜若凌身旁经过,她视线随着李廿转移而转移。

她的角度看不到李廿的表情,只看到对方的下颌线和宽厚结实的肩膀。

这是和宋明诚和颜昶之完全不同的男人。

李廿越过颜若凌之后,一挥手将手中攥碎的树叶扔到了路边。

颜若凌视线又随着树叶飞走。

人影消失在了巷口,李廿翻身上马,一把将小童也拉了上来,马儿小跑,遮住巷子的光芒散落,漫天的红霞。

颜若凌忽然觉得松了口气,只是她的手还是不自觉的落在了自己的胸口。

心在这时候跳的飞快,好像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样。

这种感受让她有些无措,又有些讨厌和向往。

小丫头这时候才走上前去。

“小姐……”

看她没有反应,小丫头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

“小姐!”

颜若凌这才回过神来。

“啊?啊……人……人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小丫头深深的叹了口气,满心的担忧。

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吗?

那边李廿并不知道这些,他要是知道,只会跑的更快!

他还是更喜欢头脑清楚些的人。

颜若凌坐上马车,这才回忆起李廿似乎说过些什么,不大确定,又和小丫头确定了一遍。

等到确定过后,她心中说不出的感受。

她此前十几年的经验被李廿轻而易举的推翻,她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子冲动。

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渴望。

以前,大家都觉得宋明诚在拿捏着她,可反过来想想,她原本也不是宋明诚会喜欢的人,却一样可以得到宋明诚的所有谨慎对待,她又何尝没有拿捏住宋明诚?

她的本能已经驱使着她做出了很多选择和改变。

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罢了!

如今李廿的出现,让她忽然发现,原来这世上的人,并非全都可以用利益好处对待。

原来对方的客气礼貌是真的用不上她!

颜若凌的心情无比复杂,像是在冰湖之中浸泡着翻上又翻下,她翻来覆去也不觉得安心。

总是认为自己的行为不妥当,可要说如何不妥当,她又讲不清楚。

她以为自己是在为了刚才的行为烦忧,可她眼中时而明媚,时而忧愁,一双桃花腮,满目含相思的模样,分明是少女烦忧。

小丫头在一旁又叹了口气。

颜若凌听到了,抬头说道。

“他既然说让我等着看,那我便等等看吧!”

小丫头无奈。

“小姐,这话你已经来来回回说了十几遍了!”

颜若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嘴角眉梢都挂上了少女的娇羞。

“有吗?”

小丫头无语,转过头不想说话了!

颜若凌也不在乎她的情绪,重新陷入了新一轮的回忆之中,又要把刚才经历的种种再一次经历一遍。

另一头,李廿已经找到了李如意。

李如意听了这话之后,没有露出太多的惊慌。

李廿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不怕惹事,怕的是找不到门路。

李如意开口。

“准备一份厚礼,咱们去道歉!”

李廿没有迟疑,当即吩咐下去。

他们如今手头上的东西富裕的很,准备一份厚礼最是容易不过。

李如意静静的回忆着宋侍郎的一切。

李廿对京城的局势不够了解,但李如意可太知道了!

尤其是经过了邵平川事件之后,她现在对京城之中的权贵底细如数家珍。

那些被清算的,没被清算的她都一清二楚。

她可是背过账本的人,这些官员屁股底下有几个干净的?!

更何况是户部侍郎。

没被人干掉那是因为不值得。

李如意把这些信息仔仔细细回忆一番。

等到李廿那边礼物准备好了,她便直接带人出门去了。

两人谁也没有惊动,院子里不少人都还没来得及听说李廿打了宋公子的事。

马车缓缓向着宋侍郎府上而去。

车上,李如意和李廿对坐,李廿没说那些对不起冲动了之类的屁话,而是将事情前因后果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连带着颜若凌的事情也都没有隐瞒。

不得不说,李廿还是敏锐的,他总觉得颜若凌比宋公子还难搞,这显然不是错觉。

李如意听完都直叹气。

“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亲自去找她!”

这会儿李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我惹祸了!”

李如意摇了摇头。

“不算大事。”

李廿也就没再说些别的。

至于说那个跑掉的张姑娘,两人更是聊都没聊。

李廿出手救人是他的良善,李如意不愿意剥夺李廿的所有善良。

人有底线是好事。

很快,马车到了侍郎府门前。

两人没有下车,李如意让人去打听一下宋侍郎有没有回来。

来人会快打听了,听说宋侍郎已经回来一会儿了,李如意皱了皱眉。

“看来这件事最难的地方到了!”

李廿也是无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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