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潜龙堡。
路白羽依旧在堡内寻找,门口把守的是堂主宋芷茵和木繁紫。两人大半时候警惕地盯着闲坐在门外的江朝欢,防着的反而像是他一般。这是奉了路白羽的命令,决不能让他踏入半步。
江朝欢自得其乐地摆弄着一块红玉,打量半天,才会用匕首切上一刀,似乎极为专心,毫不在意周遭的一切。
然而,远处细微至极的声响还是让他动作一顿,余光微微瞥向声源。半晌,只见一个男子风尘仆仆地赶来,两位女堂主才急切地迎了上去。
“怎么样了?找到凶手了吗?”
“…没有。”
那人却是十六堂主之一的杨茂,一周前遇刺的杨蓁的哥哥。两人是十六堂主中唯一的一对亲兄弟,这次杨蓁遇害,他自然是最为悲切的人。
“到底是谁?”木繁紫失神地自语:“论起暗杀之术,杨堂主已是我辈翘楚,怎么会反而…”
“好了。”
眼见又要勾起杨茂的伤痛,宋芷茵说道:“快进去歇息一会儿吧。路堂主也等着你的消息呢。”
杨茂缓缓点头,迈进了院内。
江朝欢一直默默地观察着三人,直到听到一声短箫,才起身离开。
自杨蓁在他和路白羽眼皮子底下被人杀害,他的震惊不亚于任何一人。
立刻保持现场,查看尸体。然而没有打斗的痕迹,尸体上也没有任何伤痕和中毒的迹象,甚至杨蓁还是面带笑意,似乎不是在面临着死亡。就连花荥、小缙等教中杏林圣手也无法给出他死亡的原因。
如此离奇的刺杀,让他甚至怀疑是自己人下手。可几日观察宋、木等人,也未发现异样,几人的悲痛更不像是作伪。
紧接着,江朝欢率四位护教法王封锁汴梁城的每一个出口,盘查城中的各大武馆门派,却依旧一无所获。
虽然江朝欢早就料到此举不会有什么实质的意义,那凶手也不可能如此轻易被抓到。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威慑,趁机清除各派探子,且震慑后续赶来的不敢入城。肃清隐患,也算一点收获。
他信步走到暗处角落,叶厌正在那里等候。
杨蓁死后,他担心顾襄安危,派叶厌偷偷跟随保护。谁知叶厌却未及请命,径自折返。
“主上,您别这么看着我呀。”叶厌见到江朝欢身影,怕他发怒,首先叫了出来。
“可不是属下违抗命令,自作主张。”叶厌接着说道:“炎天护法前几日也赶去保护二小姐了。这不是用不着我了嘛。”
“鹤护法?”江朝欢微觉诧异。
这两日岳织罗,鹤松石,小缙三人都人影不见,他正要派人追查,便道:“那你接下来去追踪朱天、阳天二位护法。”
“额…是。”
见江朝欢要走,叶厌忙叫道:“主上,还有一件事。属下发现,二小姐好像在找昆仑派的人。”
找昆仑派的人…顾襄的任务是引谢酽前来,与昆仑派何干?难道是顾柔的吩咐,可她又为了什么?
一个猜测猛地浮上心头,他悚然一惊,随即极力压下惶惶心绪,淡淡回答:“知道了。”
翻身上马,他立刻驰往汴梁城外,再也顾不得潜龙堡…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
邺城,汉江渡。
夕阳剪影,红衣风华。顾柔发髻高束,软鞭缠腰,与谢酽并辔而行。
寥落无人的渡口,孤舟散在江水之沿,一座琉璃亭子轻巧地立在岸边。顾柔抬手指道:“我们去歇息一会儿吧。”
接连几日没日没夜地讨论武功,谢酽早已对她倾心信赖,满怀感激。将她当成自己的良师益友,虽不涉男女之情,却也极有风度地事事遵依。这时自然答应了,调马上前。
只见残阳如血,将琉璃小亭笼罩成迷离一片,朦胧中相接江水天际。
八角攒顶,画栋雕薨,琉璃纯净,折射出绚烂的光影。落日熔金,霞光铺陈,恰似将夕阳光晕攫取装饰,巧夺天工。这便是此地着名的噙光亭。
“残霞夕照风光好,花坞苹汀,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顾柔轻声吟咏,提起裙角步上香阶。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谢酽却被美景灼痛,忆起从前的光景。
流年易折,盛情难再。唯有寥落的回忆,破碎的片段,明知绝路却只能一步步靠近的悲哀,他黯然垂首,眼前却递来一只酒杯。
顾柔目如温煦,低低劝道:“既然心里不痛快,何不一醉方休。至少今日,你可以忘却这一切。”
谢酽感动地接过酒杯,开始自斟自饮。果然,痛彻心扉的往事团成一团,失去了清晰的印象。他弃下酒杯,执起酒壶倾倒灌醉自己。
“呦,这不是谢大公子吗?”
身后一阵尖锐的笑声,谢酽动作一滞,却未做回应。然而,来人并未识相地离去,反而走进了亭子。
酒壶被人一按,正是昆仑四雄中的何少君。
“怎么,谢公子不认识我们了?故人在此巧遇,都不打个招呼吗?”
昆仑一派在谢家婚礼之事上最为放肆,元宵夜宴,更是首先出头挑事,结果反而被谢酽教训,大失颜面。后来又有偷偷潜入谢府,意图捉慕容褒因一事。尽管碍于情面道义,谢酽一再容忍,心中却实在烦恶。
他尽力压下满腔怒火,对顾柔道:“我们走。”
顾柔顺从地站起,却被班寅卯挡住:“原来这还有个小姐哪。谢公子真是艳福不浅啊,走到哪里都有美人相伴。”
“只是想不到情深似海的谢公子,才当了鳏夫不到一个月就忍耐不住了,原来也没有那么深情啊,哈哈。”赵金鹏也笑道。
“这位续弦夫人和慕容义的女儿长的还有点像,谢公子的口味还挺专一嘛。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啊?”
顾柔森冷的目光迎上几人:“我与谢公子萍水相逢,并非谢公子继室,还请几位慎言。”
那何少君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坐在了中间的石凳上:“不是我说啊谢公子,慕容姑娘的教训还不够吗?她一脸哭丧像,一看就是不祥之人。你看,这不就克死了你的母亲,姐姐,弟弟,害得你家破人亡,怎么还找个差不多面相的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