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行宜闻言心中大震,如炬目光当即凝在路白羽脸上——他自然听出对方话中之意。
“时间不多,路堂主不妨明示。”
“范长老爽快人,那我便直说了。”路白羽目光陡然一闪,仰头道:“令爱与令徒嵇氏兄妹三人,在我手上。”
听了这话,范行宜面色镇定如前,半晌,却只是转过身,低声音低沉了下去:“路堂主可有证据?为何掳他们而去?他们现下可好?”
“一开始,是教主下令捉拿嵇氏兄妹。那日令爱恰巧与他们在一起,我便没客气,一起抓了。”路白羽悠然地慢慢讲述:“但我自知前路未卜,也想给自己找些筹码。于是,我没有立刻将他们送回教中,而是偷偷藏了起来。并设计让你们以为是冯长老掳走了令爱。”
“至于证据嘛。”路白羽足尖一点,挑起白纱下裾,露出了一截脚踝。“范长老且看看,这是不是令爱常戴的指环?”
当日叫范云迢随嵇无风去勿吉治病,江朝欢虽还未布置今日局面。但他想过或可利用三人的失踪,一早便留下了他们的随身之物。并在此次机会,交由路白羽之手,用来做和范行宜谈判的筹码。
未曾想,一贯致力于帮主之位的范行宜,确认女儿真的在路白羽手里后,竟没有片刻犹豫,便答应了路白羽的一切条件。
她的要求只有一个:传讯谢酽,让他来欹湖湖心亭相见,有要事相商。
在这样的时刻,路白羽回首望了一眼范行宜——只为了一句女儿的下落而放弃执着多年的目标,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却说另一边,江朝欢已折回顾、路二人失踪之处,与鹤松石碰头。
苦觅一日无果,两人只得上报教中。与此同时,收到范行宜密信的谢酽,也匆匆赶来欹湖。
依路白羽的吩咐,范行宜此时只需与谢酽做一个交易:范行宜将擒获的路白羽交给谢酽,谢酽则要帮他杀死冯延康。在杀死冯之前,路白羽由两人的手下共同看守。
谢酽自然会怀疑他的用意,果然,即便亲眼看到了被擒住的路白羽本人,他仍不置可否,问道:“贵帮早早告示天下,杀路白羽者得帮主之位。如今既然你已抓到了她,又为何将这机会让给自己?难道你对帮主之位毫无想法?”
范行宜在这被一把火烧成了断壁残垣的湖心亭中随意坐下,望向这个当下执掌猎鹿联盟、权势最盛的年轻人,道:“那个位子,我谋求三载,曾是我朝思暮想的目标。但也因为它,我的女儿被冯延康捉去,至今下落不明。虽然冯延康死不承认,但我想他定是在等一个时机再亮出底牌。”
他眼风一转,道:“想必敝帮之事你也有所风闻。今次无意中得到路白羽后,我思量再三。就此将她杀了容易,但若胜负一朝既定,我坐上帮主,冯延康必会杀害我女儿,或用女儿威胁我交换。”
“可我也不甘为此将帮主让给冯延康。何况一旦他执掌丐帮,那也便是我的终结之日。而我和他的嫌隙弥深,即便我真的当上帮主,也难以压制他执法一门,丐帮仍旧永无宁日。思来想去,唯有让一个外人来解决这一切。谢盟主,你帮我杀冯延康,我助你登上帮主之位。你我双赢局面,何乐而不为呢?”
小船漫无方向地飘在湖面上,微风吹皱了这一池春水,空气极是清冽。船舱中透过阵阵芳香,是范行宜无论去哪里都要先摆上的一束紫藤花--范云迢从小最喜欢的香味。
谢酽双手扶在桌面上,终于点了点头。
自顾柔离去后,他已能熟练处理联盟事务。但这次,是他第一次自主做下这重要的决定。
虽然冯延康无冤无仇,但眼下这绝佳的机会摆在面前,他没有理由拒绝。
母亲惨死的画面又不听话地在脑海中浮起,报仇的路,远的看不到尽头。这一次的决定,母亲会站在他这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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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幕,江朝欢与鹤松石按约返回二人失踪处碰头。还没能找到二人下落,也只能报回教中了。
接下来该当如何,尽是未知。两人相对无言。看着沉沉的天际,鹤松石倚树而坐,蓦然说道:“引开我们的人,为什么不对你我二人下手?若是有能让二小姐和路堂主都无法抵抗的实力,那对付我们也不成问题呀?”
他的话似在不经意间,却又意有所指。江朝欢盯着他右颊上那道长长的疤痕,神思却已飘远。
即便这盘棋能按计划下到最后,但这样多的巧合叠成的结果,有心之人终会察觉一二。
不过,还好,他要的就是这样。
就在鹤松石以为等不到回答了的时候,身边那人却悠悠开口:“很像什么人精心设计过的,还远远没有结束的一样,是吗?”
鹤松石一怔,正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到他又笑了一声,起身走出几步远,又回头道:“今天遇到附近渔家,听人说这欹湖有个罕为人知的湖心岛,我要去看看。鹤护法是一起,还是现在离开呢?”
天色阴沉,惨白的月光透着窸窸窣窣的树叶映在江朝欢脸上,将他那似有似无的笑意也染上了一层阴郁。
理智告诉鹤松石该走了。这个每次同处都让他越发难以熟悉的人,也自顾自地转头走远了。可他不知怎的,还是提起剑,赶了上去。
在白日盛大的阳光无法照到的地方,也许夜晚的黑寂能使之显然。
就这样,二人乘船开舷,夤夜而动。与此同时,刚收到一封密信的冯延康也在星夜前来。而他赶到岸边不久,任瑶岸就把路白羽在欹湖一事告知了联盟一众。
长夜,星光都不敢亮出明眸。那一点烛荧,却引得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