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一夜之间,我的心判若两人,他从睡梦中来,只为了给我带来一场空欢喜。
你来时携带风雨,我无处躲避
你走时乱了四季,我久病难医
时光倒流,我定多珍惜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致父亲
都说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可,不经历失去,那知珍惜。
陈宫都快忘了父亲的样子和声音,哪怕父亲的黑白照片挂在堂屋里的墙上,每天都能看见。
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的话,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人总是在受了委屈的时候,才不会逞强,才会像个孩子一样,想起父母。
陈宫不是一个善意表达自己情感的人,这一点从和李西交往八年就能看出来。
就连任瑶也时常在他耳边说,他怎么就不能稍微温柔一点。
他不会吗?
会的!
只是父亲过世后,他一夜之间就变了模样。
不得已要披上伪装。
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
然后,坚强的久了,他连哭和笑都不怎么会了。
有好久没有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情感了?
很久了……
我不会了!
面对邻居的刁难,母亲的怪责,陈宫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轻松或者不在意。
他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内心是如此的骄傲和气盛。
可是,很多事情,由不得他胡来。
如果像小时候能动手打一架,就能把事情解决了,他不介意挨着把周围邻居揍一顿。
————
从睡梦中醒来,坐在床上的陈宫看着窗外微亮的天空,他心情很忧郁。
恨自己?也许吧!
他梦见父亲了,这是这两三年来又一次梦见父亲,上一次还得追溯到和李西再次分手后那个晚上。
父亲在梦中什么都没对他说,只是虎着脸,一脸的不高兴,有点恨其不争的意思。
这让陈宫很惭愧,又很害怕,就像每次考试拿成绩单回家让父亲签字时的那种忐忑不安的心理。
陈宫是惊醒的,醒来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心中怅然若失,父亲已经过世五年了。
陈宫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爷爷过世时,父亲会整夜整夜的不睡,跪在灵堂里,直到爷爷上山下葬,父亲在回家的路上才红着眼眶,对着他噘濡道:“儿子,爸爸没有爸爸了!”
是啊,他陈宫也没有爸爸了。
至于继父陈先伍,他不过只是把对方当成一个长辈而已,丝毫亲近的心思都没。
右腹又传来胀痛,陈宫皱起了眉头,用左手捂着,右手哆嗦着在床头柜上摸了一支烟,点燃抽上。
呼!好多了。
卧室里很黑,看不清楚陈宫的脸色,只有橘黄色的烟在闪烁,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陈宫眯起了眸子,让干涩又近视的双眼好受一些,他想起了父亲在世跟他说过的一句话:“儿子,院子里这些邻居莫得一个好人,你以后跟他们打交道,要注意!”
人情冷暖,如饮水。
陈宫很早就看透了这些乡邻的嘴脸。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不是什么人物,改变不了他们。
也得不到他们的尊敬。
其实,陈宫知道,在这些人眼里,他不过就是个“没用的”,好多人在背后笑话他。
现在,他又病了。
陈宫以前一直拒绝去医院,他不喜欢医院,这些年他去过医院太多太多次了。
父亲住院。
母亲住院。
婆婆住院。
那种满耳哀怨,入眼愁苦的景象让他无所适从。
那种不能掌控自己生命,任由人摆布的状态,实在太糟糕了。
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还有刚才那个梦,让陈宫下定了要去医院的决心。
他想出去赚钱,赚钱得有一个好的身体。
想要好的身体,就必须去医院动手术。
把息肉给割了。
终究,他还是向生活低了头,服了软。
他不想母亲再受委屈,仅此而已。
乙肝病毒的话,有不治而愈的,虽然少,却并不是没有。
陈宫把烟头按进烟灰缸,轻轻地祷告:“老汉儿,你要是在天有灵,你就保佑我乙肝不治而愈吧!”
随后,陈宫把脑海中的烦闷赶出,重新躺下睡觉。
隔壁堂屋里,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随着微风轻轻地动了两下。
恍惚之间,好像传来了声回答:“嗯……”
————
坐在厨房门口的矮桌旁,陈宫别扭的俯下脑袋,把嘴凑到放在桌上的碗前,用嘴含住碗沿,喝着冒着热气烫舍的红薯稀饭。
桌子的另一边,郎泽芳则是拥着小朵儿,手里剥着鸡蛋。
“宫儿,你要不要吃一个?”郎泽芳拿着剥好的雪白散发着腥味的鸡蛋,问着陈宫。
陈宫咽下嘴里的稀饭,抬起头,摆摆手拒绝:“不了,老母,蛋类我吃不得!”
鸡蛋里富含的微量元素太多了,胆固醇很高,他怕吃了,他的肝胆会受不了,又胀痛起来。
自从去年体检检查出来,患了胆囊息肉和乙肝病毒,他已经一年多没吃过蛋类了,就是腊肉香肠这些胆固醇高的食物,他也是很少吃。
油腻的东西更不消说。
糖类更是沾都没沾。
饮食方面,他特别注意,就是想减少痛苦。
“要得嘛!”郎泽芳见儿子拒绝,这才把鸡蛋用手扳开,弄成一小坨一小坨的,放进了小朵儿的不锈钢保温小碗里,并对着小朵儿催促道:“朵朵,胆给你弄好了,快自己吃!”
小朵儿嗯嗯应了两声,放下手中装着白开水的奶瓶,离开郎泽芳的怀抱,拿起小勺,自己往嘴里喂饭。
陈宫看见小妹儿的动作,欣慰的笑了:“嘢,现在都自己吃得来饭了,朵儿好能干!”
小朵儿抬起头,嘴里包着饭,对着他笑。
郎泽芳也是乐了起来:“这么大了,是要她自己学到吃饭嘛!”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根大头菜做的榨菜塞进嘴里嚼着,边吃边说:“都要读学前班了,再不学到自己吃,等到了学校里,只有饿!”
“是,两三岁了,该教她了!”陈宫想起现在的学制,点点头。
现在可不像他小时候,不读幼儿园也能上小学。
现在光是读幼儿园都要读四年,不读的话,不能上小学。
他当年只读了一个多月的幼儿园,就被老师劝回家了,理由是:太躁了,爱打架。
陈宫想起小时候,莞尔一笑。他又埋起头喝起稀饭来,吃了两口,突然对母亲说道:“老母,我想去医院把手术做了,你跟伍叔说一下,喊他明天开车送一下我!”
郎泽芳眨巴着眼睛,有些不相信的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在她的映象中,儿子是一直抗拒去医院的。
陈宫轻笑,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嘴上却说:“一直拖到也不是个事儿,早做早好嘛!”
“要得嘛,我跟他说一下!”郎泽芳笑着点头,“明天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