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的刘员外得了个怪病,酷爱吃新鲜活鼠,只要逮住机会,刘员外便会去到厨房、柴房抓老鼠吃。每每家人制止时,他便开始装疯卖傻、装失忆。
他深知自己的不正常,可一见那细小活物,便把人性忘得一干二净。待恢复清醒时,刘员外觉得这是病,得治,于是他广邀名医至家中,对外声称是探讨祖传秘方,实则为他治疗怪病。
前朝御医骆明德路过樊城,他在客栈用餐时,听闻刘府高薪聘请名医探讨秘方,便猜出主人家有难言之隐,必定是得了怪病,要请名医诊治。
他背上囊笥,直奔刘府。
刘府管家通报,来人是前御医,刘员外穿得像个粽子一样,亲自出门相迎,他将骆明德带至书房。
骆明德为刘员外诊脉,发现他脉象平稳,并不像病人。
刘员外苦笑一声,他拿出手帕,慢慢擦拭自己的脸。
一层层胭脂从他脸上脱落下,露出了他真实的样子。
天哪!这哪像活人?他的脸色苍白,脸皮皱如粉条,一层层耷拉下来,见不着一丝血色,深邃的双眼发出幽幽青光。
骆明德大惊,问道:“员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的?”
刘员外想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抓耳挠腮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骆明德见其已经忘事,便召集刘府所有人到后院,仔细询问每一个人。
不问不要紧,一问吓一跳!
每个人对刘员外病情的说辞都不相同。
有的人说刘员外数十年来,一直如此;有的人说刘员外是三年前变成如今模样的;有的人则说是一个月前!
骆明德更加迷糊了,如果是刘员外自己健忘,倒好解释,但整个刘府,数十口人同时产生记忆偏差,也太过离奇了!
他对刘员外说:“员外的病症,我从来没见过,但很像古书中描述的尸鬼咒,此前,我都不相信世间真有此病。”
刘员外急了,说道:“连前朝卸医都无法医治,我岂不是命不久矣?”
骆明德说道:“它的名字不叫病,而是叫咒!怕是要请一些懂方术的高人来问一下。”
刘员外一拍大腿,说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随即他召唤来管家,跟他耳语了几句。
骆明德见状,说道:“刘员外,此事我也帮不上忙,在下先行告退。”
刘员外连忙留人:“先生,如果不是您的到来,老朽一点办法都没有!虽然您不懂尸鬼咒,但您聪明的头脑,必定能派上用场,还望先生能留在府上,助我一臂之力,攻克此病。”
骆明德此番出门,有要事在身,实在耽误不得。他的老丈人因得罪权贵,被困狱中,需送上白银万两上下打点,否则会被定重罪。可一路走来,他诊金没赚到多少,反而浪费了不少时间和药物在穷人身上!
见骆明德犹豫,刘员外说道:“先生遇上难事了么?”
骆明德苦笑了一下,没有作答。
刘员外继续说道:“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倒是可以帮上一点小忙。一千两银子够吗?”
骆明德连连推脱,说道:“什么样的病需要一千两银子啊?万万使不得!”
“三千两?”刘员外似乎看出了骆明德的窘境,试探性地加了一口价。
骆明德也知道,就算治好一百个重症病人,也赚不来一万两银子,他此番出来,纯属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老丈人一步步陷入深渊,并非真的想赚够一万两银子。
刘员外见骆明德还不答话,问道:“骆先生,你尽管说个数,如果在老夫的能力范围之内,定当倾囊相助!”
骆明德说道:“不是钱的问题,在下还……”
未等他说完,刘员外打断道:“一万两?”
在刘员外的认知里,‘不是钱的问题’这句话,意味着你开出的价钱还差很远,所以一口价开到顶。
骆明德一听,老丈人居然有了一线生机!如若歪打正着,真的治好了刘员外,那老丈人便有救了。
刘员外观察到骆明德的神情变化,说道:“一万两银子定了,李管家,拿五千两银票给骆神医做定钱!”
还没等骆明德反应过来,五千两银票已经交到他的手上。
刘员外继续说道:“先生,我并非你想象中的大富大贵,拿出一万两银子,几乎用去我大半身家,希望先生能尽力相救。”
骆明德呆呆地看着手中五千两银票,说道:“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先生需要用人用钱,便找李管家,他会全力配合您!”说完,刘员外在下人的搀扶下,进了内院。
晚上,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被请到刘府,骆明德接见了他。
老道士形如枯槁,瘦骨嶙峋,似乎只要刮来一阵轻风,便可将他吹倒。可实际上,他走路平稳,说话中气十足。
老道士自称元山散人,习方术已有九十载。
骆明德大惊,问道:“敢问道长高寿?”
“一百一十七!”
眼下寻到刘员外的病因才是重中之重,骆明德不再打听长生之道,跟元山散人说起了刘员外的病情。
“尸鬼咒!刘员外商场得意,必定招惹了歪门邪道之人,被落下邪咒。施咒之人歹毒至极,尸鬼咒无解,让刘员外准备后事吧!”
元山散人说完,欲起身离去,骆明德见状,连忙冲过去拦住他,说道:“道长,我在古籍中见过此病,上面写着有解法,可我当时不相信它的存在,没有再往下看!”
元山散人微微一笑,说道:“那是传说中的解法,现实中不存在。”
骆明德问道:“道长可否将方法说与我听,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尝试一下。”
元山散人见骆明德如此执着,便将传闻之事说出。
传说在远古时候,人类还有一支,称作翼人,他们的后背长有大大的翅膀,能在天空中翱翔。他们的生命极长,有记载,最老的翼人,活了近五千年!翼人穷其一生都在练习飞翔,而怀孕的女子,因体重增大,会丧失飞行能力,且极有可能终生再也飞不起来。为了保住飞翔的天性,翼人极其厌恶生养,以至后来慢慢绝迹。
远古的先民,曾用翼人的羽翼,制成毒咒,即是尸鬼咒,病人死后,尸身不腐,一百年后,将病人的尸身挖出,能散发瘟疫,无医治之法,会造成失灵涂炭的惨景。
骆明德问道:“传说中的解法是什么?”
元山散人说道:“传说万山之北,还有一只活着的翼人,将其抓来,饮其血,方能解咒。可翼人是一个传说,数千年来,根本没人见过。”
骆明德听得一头雾水,这是神话传说,怎么能当真的,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元山散人看着听呆了的众人,默不作声,起身悄然离去。
骆明德双手捂脸,不敢相信如此玄幻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李管家走到骆明德面前,说道:“先生可否带人前去万山寻找翼人?经费不必担心,我家老爷另出,如若你能平安归来,就算没寻到翼人,尾款照样支付给您。”
骆明德犹豫了,只要出行一番,就能获得白银万两,可以解老丈人的燃眉之急,何乐而不为呢?
李管家又说道:“我家老爷说了,万山险恶,为了保证此行安全,先生务必请几位能人异士同去。”
骆明德点了点头。
翌日,骆明德带着李管家外出雇人。
首先,两人来到樊城第一力士王天猛家,二人刚要敲门,一位耄耋老妇人从偏门走出。
老妇见了二人,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拐杖,对着他们乱打一通。
骆明德与管家的年纪不大,本以为能轻松躲过老妇的拐杖。没想到一番躲闪下来,两人被打成了孙子!他们被打得鼻青眼肿,老妇挥出的拐杖,看似软绵无力,慢条斯理,可每一下,都能精确命中二人。
就在二人痛得‘哇哇’大叫的时候,大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位年轻人,他身高九尺,身上布满了线条分明的肌肉。
“奶奶,别打了,你看他们都快被你打死了,还不愿意走,姑且听听他们要说些什么吧!”
老妇生气道:“越是难缠的人,他们要你做的事就越是凶险!猛儿,千万不能随他们去啊!”
“我知道了,您老先回去歇着吧。”
老妇有些不情愿,但她还是慢慢走进里屋。
王天猛说道:“你们下次来,直接叫我奶奶的名字,就不会挨打了,她叫龙婆。”
见年轻人好说话,骆明德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说明来意。
王天猛说道:“那刘员外不是什么好人,何苦为救他去冒险呢?您二位请回吧。”
李管家说道:“报酬五百两银子,此番如果真的抓到翼人,另外再奖励五百两银子!”
王天猛转身回屋,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钱倒是挺多,够我们家吃两辈子了,可你家老爷的钱,不干不净,在下无福消受。”
骆明德暗叫不好,对于这些高人,怎么能谈钱呢?他连跑到王天猛面前,说道:“壮士,并非钱的问题,假如传说为真,怕百年之后,生灵涂炭啊!”
“不能将那死人烧掉么?”王天猛问道 。
骆明德说道:“烧得了一个刘员外,万一还有其他受害者呢?只有切去源头,将翼人杀死,方能一劳永逸。”
王天猛听闻是天下大义之事,沉思了一会儿。
良久,王天猛朝骆明德作揖,说道:“先生容我考虑一晚。”
拜别王天猛,骆明德二人又来到神箭手朱一龙家中。
此次,骆明德直接用大义将其说服。
随后二人还聘请了十名赋闲的镖师。
第二天一早,骆明德整理好行装,在刘府大门前等待。
不多久,王天猛、朱一龙以及十名镖师悉数到齐,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滇北的万山出发。
万山之南,相安无事,可跨越万山之后,艰难险阻不断。
此处重峦叠嶂,人迹罕至,到处都是不怕人的猛兽,幸好有一众高手保护,李管家和骆明德才能保全性命。
一行人越走越远,慢慢他们连野兽踪迹也寻不到了。
神箭手朱一龙说道:“此处再无生物,应该走错了,我们改道吧。”
王天猛与一众镖师看向骆明德,似乎他们也是同样的看法,在等他做决定。
骆明德环顾四周,说道:“抑或附近有非常凶猛的野兽,动物们不敢靠近此地?”
众人依然不解,猛虎、人熊都已经见过,难道还有比这更加凶猛的野兽?
骆明德解释道:“翼人生性凶残,擅长空中攻击,它们是比猛虎更加厉害的存在,此处的活物,怕是已经被它屠杀殆尽,我们可能已经进入了它们的领地,大家要加倍小心。”
又走了一天,依然不见一只活物,大家的干粮已经吃完,只能挖些野菜充饥,可野菜不管吃多少,都不长力气,好几位镖师萌生了放弃的念头。
王天猛说道:“只是个传说吧?哪来的翼人?我们一众好手在此处都生存不下去,翼人又以什么为食呢?此处就是个贫瘠的无人之地。”
骆明德有些失落,说道:“今天先在此处扎营休息,明日便返回樊城。”
话音刚落,天空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
一名镖师说道:“此处还有鹰隼吗?”
“不是鹰隼!”视力奇佳的朱一龙说道。
骆明德瞪大眼睛看向朱一龙。
朱一龙没有继续解释,他迅速张弓搭箭,瞄准天空,半晌,天上却再没动静。
此时,朱一龙才开口道:“我也没看清,但此物巨大,寻常鹰隼,在天上远远看去,只有手指头大小。可此物比脸盆还大,不管是什么,肯定十分凶险!”
骆明德说道:“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翼人!”
翌日,众人皆用树叶、野草铺在后背,分散卧在山坳各处。
一直潜伏到晌午,一只巨物在空中盘旋了许久,随后它慢慢降落在小溪边上。
众人看清楚了,居然是一个脊背长有双翼的妙龄少女。
落地后,少女的双翼慢慢收拢,原本丈余宽羽翼变得只有她后背大小。
她的身上一丝不挂,头发如花环一般盘在头上,其余身体部位均与正常少女无异,唯有手脚长有鹰一样的利爪。
她喝了几口溪水,拿起石头打磨她那尖利的钩爪。
众人趴在地上,利用半人高的野草做掩护,匍匐前进,往小溪靠拢。
突然,一条绿油油的青蛇出现在李管家面前,他吓了一跳,整个人站了起来,上半身露出草丛。
翼女听到动静,迅速扭头看去,她目光如电,收拢的双翼如爆炸般瞬间弹开。只见她奋力扑腾了一下翅膀,整个人便飞了起来,她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向李管家。
电光火石间,朱一龙拿起弓箭,朝翼女射去。
可翼女有了戒备,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轻松躲过飞箭。她用脚上的双爪抓起李管家,朝天上飞去。
李管家的惨叫不断,翼女的用自己双手上的利爪,不停地抓挠李管家的面门。片刻之间,李管家便没有了动静,翼女放开李管家,他有如断线的风筝,随风摇曳,不多久,便重重地摔到远处的地面。
朱一龙连发数箭,因距离太远,都被翼女轻松躲过。
翼女丝毫不将飞箭放在眼里,她看准一位被吓呆的镖师,收起翅膀,团起身子,如陨石一般冲向他。
转眼间,那名镖师落得和李管家一样的下场。
王天猛见已经死了二人,他跳了出来,指着翼女大骂。翼女歪着头看向他,有些不解,但还是俯冲了过去。
王天猛身为樊城第一高手,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先是背对翼女,在她冲到面前时,一个翻身,牢牢地抓住了她伸过来的双脚。
翼女大惊,仿佛她从来没有被猎物反击过一样。她双手的十个利爪朝王天猛的面门袭来,王天猛原地一个转身,将她的双脚抱在右手腋下,左手则去抱翼女的双手。
虽然王天猛的面门被翼女划破,但他成功地抱住了翼女的双手双脚。
地上的众人纷纷跳了出来,冲向翼女。
翼女被一群人吓得花容失色,她奋力扑腾翅膀,拖着王天猛直冲云霄。
朱一龙搭箭欲射,骆明德连忙制止道:“且慢,不能伤着王壮士。”
朱一龙道:“再不放箭,她便跑了,要再找到她就难了。”
骆明德冲到朱一龙身前,抢过弓箭,往地上一扔,说道:“跑了就跑了,大家的命都是命,就算王壮士被杀死也无妨,但我绝不允许动手的是我们!”
翼女带着王天猛,一路朝北边飞去,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圆点慢慢消失在天空之中。
众人在沿着天上滴下的血迹往北寻去。
走了大概三天时间,众人终于在一处悬崖峭壁处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王天猛,他的两边腋下依然死死夹住翼女的双手双脚,脖颈则与翼女的脖颈交缠到一起。
翼女早已昏睡过去,她在王天猛的肩膀上,留下了许多触目惊心的齿印,上面流的血已经凝固。
骆明德让人将翼女五花大绑,自己则给王天猛包扎好伤口,并灌他喝下一大碗汤药。
过了两个时辰,翼女和王天猛同时醒来。
王天猛松了口气,说道:“她带着我飞了两天两夜,把自己累坏了,她如果再到地上与我缠斗,我并非她的对手。”
骆明德对着被绑成蚕蛹状的翼女说道:“近来可有人来取过你的羽翼?为何一见面就先杀我们二人?”
翼女露出了鬼魅的笑容,她没有理会骆明德,而是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人。
王天猛说道:“她好像不会说话。”
骆明德想了想说道:“我们即时起程回樊城。”
一行人星夜兼程,不到十天,便回到了樊城。
他们将翼女关在一个兽笼里,用马车拉着,笼子的四周用麻布遮挡,逢人就说是奇珍异兽,翼女不会说话,只会发出野兽的嘶叫,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在距离刘府两里路的时候,一位苦行僧站在路中央,拦住了骆明德一行人。那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脸上尽是朝拜时留下的黑泥,而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兽笼。
王天猛左手按在刀柄上,苦行僧注意到一行人的神色变得凝重,可他不管不顾,将手中馒头从兽笼的上方扔了进去,说道:“阿弥陀佛,此物并无罪过,还望各位施主开恩,留它一条性命。”
一枝花箭射到了苦行僧足前,朱一龙说道:“此物已经伤了二人性命,何谓无罪?大和尚,还请让道。”
苦行僧说道:“如果不是你们去抓它,又怎会丢了性命?”
王天猛朴刀出鞘,跳下马,来到苦行僧面前。
苦行僧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原来是地堂刀后人!失敬,失敬!”说完他便退到一边,让众人通过。
有惊无险,终于回到刘府,骆明德一进大门,见到的却是元山散人。
“道长,真是神机妙算!连回来的日子也算到了。”
元山散人没有搭话,他径直走向兽笼,一把扯下笼子边上的麻布,瞪大眼睛打量着翼女,嘴巴张得大大的。
“真没想到,传说是真的,世间还真有翼人!”
骆明德问道:“刘员外何在?”
元山散人说道:“员外在内室,我带翼人进去便可,你们在外面等待。”
前厅已经准备好宴席,一行人如饿狼般冲了过去。
就在他们大快朵颐之际,一声惨叫从里院传来。
骆明德带着众人冲进里院,直奔刘员外的卧室。
卧室里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方才在路上拦路的苦行僧,他双手合十,站在离刘员外二丈远的地方。
元山散人已经倒在刘员外的床前,一身洁白的道袍染满了鲜血。而翼女则被桃木钉钉在墙上,她的脸色煞白,脚跟处有道大大的口子,却不见有鲜血滴下,看来她的血几乎被放尽。
刘员外的气色已恢复如常人,他正害怕地扶起元山散人的尸身挡在身前,机警地看着苦行僧。
王天猛一个纵跳来到苦行僧前面,朱一龙和众镖师则护在刘员外身前。
苦行僧说道:“施主,何必护着这妖物呢?”
王天猛就地一滚,朴刀朝苦行僧下盘攻去,说道:“他们哪里是妖物,你一招半式取人性命,才是妖怪。”
苦行僧轻轻跃起,躲过王天猛的致命一击,他欲跳过王天猛,直取刘员外。
王天猛哪有见过如此高手,一个鲤鱼打挺,举刀往正上方劈去。
苦行僧一下子愣住了,他是没想到地堂刀还有高高跃的招式!但他人已在空中,没有办法躲闪,他只好双手合十,指向迎面而来的大刀,用肉身和大刀来了个硬碰硬,大刀应声断裂。
苦行僧再次冲向刘员外,王天猛拿以掌代刀,再次冲向苦行僧。苦行僧再度扭转身体,用双掌往王天猛劈去。王天猛不躲不闪,强行用掌插向苦行僧的胸膛。
“罪过,罪过!”
劈在王天猛头上的双掌已经陷入他的脑门,而插在苦行僧胸膛的手掌却五指齐断,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骆明德见状,汗毛竖起。
苦行僧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被众人护着的刘员外,无奈地笑了一下,便盘腿打坐,口中不断地念诵着《华严经》。
朱一龙三箭齐发,直射苦行僧,原本身手灵敏的他,这三箭却没有躲过,三支箭重重地没入他的胸前,但箭矢仅仅射进表皮,箭身随即耷拉下来,并没伤及要害,可苦行僧丝毫不理会,依然专注地念诵经文。
刘员外细声对众人说道:“快跑,和尚破了杀戒,一时动不了。”
朱一龙背起刘员外便往门外跑去,九名镖师架着长刀断后。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臭郎中,我家猛儿呢?”
骆明德循声望去,问话的正是龙婆,原来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来到王天猛家附近。
骆明德红着眼睛说道:“王壮士已经被妖人杀害!”
龙婆一听,便拉着众人往自家地窖跑去,她脚步灵敏,一点也不像耄耋老人。
龙婆关上地窖门,询问王天猛遇害的细节。
此时,刘员外抱起地窖的一坛老酒,排好一列碗,逐个斟满,然后分发给众人,客气地说道:“大家先喝点酒,补充下体力。”
龙婆听完骆明德的陈述,怒道:“你是说我家猛儿被那苦行僧两招毙命,你们安全地逃了出来?”
众人点了点头。
刘员外端来两碗酒,一碗递给骆明德,一碗递给朱一龙。
朱一龙一口气喝下整碗酒,骆明德正要将酒往嘴边送。
‘啪’的一声,他的碗被龙婆一拐杖打烂,碎了一地。
众人愕然,镖师们送到嘴边的酒也停了下来。
龙婆说道:“我家猛儿被人两招杀死,你们九个废物却能逃出来?你在跟我说笑呢?”
骆明德立即跟龙婆解释,是和尚犯了杀戒,停下来打坐念经,他们才有机会逃出来。
龙婆道:“杀个人就要坐下念经的和尚会是坏人?你们九个一起上,也不是我家猛儿的对手,如果苦行僧如此强劲,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您的意思是?”
龙婆来回踱步,拐杖拄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忽然,龙婆一拐杖朝刘员外的下盘扫去,谁料身材肥胖的刘员外竟有如柳絮般腾空飘起,轻松躲过。
众人大吃一惊,龙婆说道:“苦行僧是得道高人,这个刘员外是假的!老身一辈子未见过卑躬屈膝地给人倒酒的富豪!”
“哈哈哈”刘员外发出让人战栗的笑声。
骆明德大惊,道:“这不是刘员外的声音,是那元山散人!”
龙婆说道:“看来妖道使用了推宫过血之法,将翼人的血液换到刘员外体内。因为他自己的躯体太过老旧,恐不能承受刚烈的翼人之血,便用移魂之术,占据了刘员外的躯体!”
元山散人笑道:“一个乡野老太婆,居然有如此见识,难得,难得!很可惜,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圣马僧误杀了一个好人,破了戒,是不可能赶过来的,你们乖乖受死吧!”
朱一龙一口鲜血吐出,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酒里有毒!
众人纷纷扔下手中的碗。
龙婆也一口鲜血吐出,正好喷在骆明德的胸前。
元山散人诧异道:“你又没喝酒,怎么会中毒的?”
就在他发问之际,龙婆抓起骆明德胳膊,用力往地窖门口扔去,同时她的拐杖已经朝元山散人打去。
元山散人双手一挡,便将拐杖接住,龙婆大喊道:“臭郎中,快跑!你们几个臭小子,快将地窖门堵死!”
众镖师听闻,立即将骆明德推出地窖,然后搬重物堵住出口。
爬出地窖的骆明德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龙婆喷出来的血形成了三个鲜红的大字--苦行僧!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窖,听着里面激烈的打斗,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于是跳上一匹马,直奔刘府。
龙婆看似柔弱,却总能出其不意地打中元山散人,可惜力道不足,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镖师们也在寻找机会挥舞长刀砍向元山散人,但他们的修为太低,在元山散人眼里,他们就像蜗牛一样慢,数十招过去,一刀也没砍中。
元山散人卖了个破绽,龙婆上当了,举 起拐杖朝他的空挡处挥去,谁知元山散人一个转身,便抓住了龙婆的手脚,用力一撕,龙婆变成两瓣。
镖师们见状,纷纷冲到地窖出口,用肉身挡住,元山散人一步步逼近出口。
突然,一个镖师双手握住发抖的长刀,尽力朝元山散人劈去。
元山散人如同一缕白烟,闪躲腾挪几下,镖师便散作无数碎片。余下的几人相视一笑,纷纷举剑冲向元山散人。
骆明德连滚带爬冲进刘员外的卧室。
苦行僧还在对着王天猛的尸体诵经。
骆明德大喊道:“妖道已经杀了十多人了,求大师前去消灭他。”
苦行僧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他刚推宫过血的一炷香时间内,我杀不了他,便已经铸成大错!”
骆明德吼道:“你既然知道事情的缘由,方才在路上,为何不先杀翼人?”
苦行僧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之手,杀不了无辜之人!”
骆明德又说道:“那你方才杀死王天猛时,为何不把我们都杀死?将他除掉?”
苦行僧站了起来,说道:“王壮士阻挡我的那一瞬间,翼人之血已经跟妖道的躯体融合,那时我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我忽然停手打坐,也是想迷惑他,令他忌惮,不敢随便出手伤人,免得他将你们一众人杀尽。”
“那现在怎么办?”
“听闻翼人心灵纯洁无瑕,不受灵力影响,将她救活,或许有一线生机。”苦行僧用手指了一下被钉在墙上已经断了气的翼人。
骆明德连忙跑过去,将翼女放下,听过她的心跳后,朝苦行僧摇摇头,说道:“她死去许久了。”
苦行僧说道:“妖道换了她一身的凤血,怕是能活上千年,世间要遭大难了!阿弥陀佛。”说罢,他整个人凌空而起,他双脚倒挂在房梁之上,双手抓起翼女的左脚,然后,他咬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从翼女的伤口处注入她的体内。
骆明德大惊,说道:“大师,她身体已经僵硬,血灌不进去的。”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苦行僧的血液如同灵蛇一般,不断地游进翼女僵硬的尸身。
骆明德又说道:“她就是一头猛兽,根本不通人性,你救活她,她便自己飞走了,才不会去对付妖道!”
苦行僧脸色平和,并没有有搭话。
不一会儿,苦行僧的全身鲜血已流光,宛如一只惨白的蝉褪,挂在房梁之上。
翼女的身体不断抽动起来,逐渐恢复了生机。
骆明德迅速上前,为其缝合伤口,并为她敷上了烧伤膏。
翼女慢慢恢复了意识,她一脚踢开身边的骆明德,扑腾了两下翅膀,朝远处飞去。
……
“哈哈哈,天助我也,圣马僧已死,贫道于世间再无所惧!”
骆明德见元山散人已经杀到,双膝跪地,闭上双眼受死。
元山散人没有正眼看他,对着苦行僧的尸身说道:“想不到一生的仇敌,就这样死掉了!”他随手拿起一旁的椅子,朝骆明德甩了过去。
一道黑影,比那椅子更快地朝骆明德飞了过去,元山散人愣了一下。
原来是翼女飞了回来,她一把抓住了疾驰的椅子。
骆明德大惊,翼女张开大口,朝他‘哇哇’叫了几声。
元山散人‘哼’了一声,说道:“你回来得正好,免得千年之后,我再去寻你换血!”
翼女趴在地上,一对翅膀慢慢地扇动着,眼睛死死盯着元山散人。
元山散人轻蔑一笑,运起气功,双掌凝聚真气朝翼女打去。
可翼女丝毫不受影响,元山散人‘咦’了声,说道:“这怪兽倒不怕气功术法哦!”
他从地上捡起王天猛的朴刀,说道:“我不用气功,也能制服你!”
翼女看到明晃晃的大刀,非但不害怕,反而更加暴怒地朝元山散人嘶吼。
元山散人挥舞了几下大刀,便冲向翼女,翼女腾空飞起,不断地俯冲元山散人。
只消一两个回合,元山散人感觉到不对劲,骂道:“这该死的胖子,怎么这副身体如此难用?”
骆明德见状,接过话茬,欲分散其注意力,让翼女占得先机。
“道长,你那躯体,锤炼了上百年,当然好用了。刘员外的身体,只管胡吃海喝长膘,他的关节、筋骨已经固化,怕是你强行使用功夫,也会伤到自己的筋肉!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要是受伤,被外人知道,怕是也……”
元山散人被这话痨烦得慌,硬吃了翼女一爪,他腾出右手来,抓起一把椅子扔向骆明德。
此时再无任何人能救骆明德,椅子犹如离弦的箭一般朝他飞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影闪过,正好砸在疾驰的椅子上,椅子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正是苦行僧的尸身,刚好从房梁上掉了下来,砸到椅子上面,救了骆明德一命。
元山散人大吃一惊,说道:“这臭和尚,人都死了还要坏我好事!我就不相信你还能飞起来!”他又强行吃了翼女一爪,抓起另一张椅子朝骆明德扔去。
一道金色的影子飞过,恰好撞到飞行的椅子,改变了它的行程,没有命中骆明德。
原来一支金箭!朱一龙赫然站在房门前,左手拿弓,右手刚离弦!
元山散人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还活着?”
朱一龙掀起了自己的衣衫,露出腰间一道大大的伤口,上面看似新伤,却已经愈合。
“刚才背你逃跑时,你身上的翼人之血流到了我身上,渗进了我的伤口,翼人能活许久,想必他们血液有解万毒、治万伤的功效!”
战斗最惧分神,元山散人本来就在使用一副肥胖、行动不便的身体,转眼间,他被翼女抓得遍体鳞伤。
但翼女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羽毛几乎被拔光,手脚也多处骨折,元山散人恶狠狠地说道:“你这畜牲,速拿命来!”
话音刚落,一支金色飞箭袭来,元山散人用余光看到,刚想侧身躲闪,可翼女用光秃秃的翅膀死死箍住他的双腿,他必须先折断翅膀,才能闪身!
‘咔嚓’一声,翼女的惨叫响彻云霄,与此同时,金箭直挺挺地插进元山散人的头上!
朱一龙不停地拉弓搭箭,‘嗖嗖嗖’,三支箭射进了元山散人的胸膛。
元山散人的手渐渐地耷拉下来,他的表情逐渐狰狞,怒骂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活个七、八十年,人就没了,我可是神仙,能活千百年的神仙,你们也敢杀!”
骆明德抄起一旁方才元山散人扔过来的椅子,快步走向他,一下又一下地朝他的身上打去,嘴里还骂道:“你是神仙?我打的就是神仙!打死你个妖道……”
不知道打了多久,骆明德的手都挥麻了才停下来。
此时翼女也晕死过去,朱一龙掰开她和元山散人交缠的手脚,将她安放到刘员外的床上,用被子盖严实,然后到拿来灯油,一把火将元山散人的尸身焚化。
二人将翼女带回万山之中,悉心照料。翼女恢复得很快,不到二个月,羽翼便已丰满,能翱翔于空中。
骆明德跟朱一龙来到元山散人的道观,欲烧毁他的遗物。
在整理遗物时,骆明德发现,原来并无尸鬼咒,自始至终,都是元山散人在搞鬼,元山散人一直藏在刘府之中,听闻自己说出尸鬼咒这个词,到傍晚上门时,就根据这个词编了一堆故事。万山之北有结界,有灵力的人无法靠近。
元山散人也不确定那里是否有翼人,于是就给樊城首富刘员外下蛊,并以得道之人的身份上门告诉他解法。他相信以刘员外的财力,一定可以找人到万山之北查证翼人的传说。
他没想到的是,骆明德等人居然第一次便成功抓回翼人,以至于他准备不足,还未掌握苦行僧的行踪,便贸然在刘府推宫过血,暂时丧失战斗力,果真被苦行僧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