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充斥着娱乐新闻的时代,一个病态的家族,能猝然而起去喜欢一个人已是不易。
简凉从前喜欢一样东西从不溢于言表。
不属于她的她从不强求,是她简凉的,她会格外珍惜誓死扞卫。
父母离开二十年来,她看到过弱肉强食,生而为人、对错是非从无公平可言。
可她心中有一方天地永远柔软干净。
是留给向她伸出手的人。
什么时候?季衍舟将这片即将被污浊的一方天地撑起,几乎快要占据所有。
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想随波逐流,即便格格不入也要和这个病态的世界抗争。
只因季衍舟招人稀罕。
想他永远是她的,一直是她的,终生是她的......
季衍舟的吻很温柔,简凉睁着眼睛在想什么,吻得心不在焉。
季衍舟停止索取,唇瓣离开,与她鼻尖相对:“不开心?”
“没有。”简凉否认。
她在想季正峰的话。
——我知道你以前在马戏团吃过苦,一路走到今天不容易,你的性格、阅历、能力、包括身世都和他都不同,以后你们靠什么走下去?
靠什么?
她想过,没有标准的答案,感触才会这么深。
刚和季正峰说的那番话,她也并非是脱口而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想过。
她的私心,季衍舟也占了一部分。
季衍舟放开她:“没有跟我接吻还这么心不在焉的?”
简凉去掀他的衣服。
季衍舟捉住她的手:“干什么?”
简凉说:“那个杯子挺厚实,我看看有没有砸伤。”
季衍舟不让看,说:“回去让你看个够,车上呢!”
“你还不好意思?”
季衍舟:“是呢!”
简凉放开他的衣摆,坐正。
季衍舟说:“不管季老头跟你说了什么,别放在心上。”
她简凉何德何能才拥有季衍舟的偏袒。
“知道。”
季衍舟:“别听他的,听我的就行。”
简凉笑:“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季衍舟脸色猛沉:“你确定你要帮他说话?”
简凉心中的郁结消散了些,她确实不想看到季衍舟和季正峰父子俩因为她吵得脸红脖子粗。
简凉感叹:“怎么感觉,反倒是我像个天天惦记富家少爷不讲道理的混蛋,家长找上门来劝分,富家少爷还一个劲儿地维护我,心里好难过。”
季衍舟被逗笑:“混蛋总比流氓强。”
简凉:“好像是这样。”
两人望着挡风玻璃外的夜景,笑起来。
没有苦涩,彼此的眼里只有珍视。
季衍舟自夸自爱:“我是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少爷,以后对我不好,要遭雷劈的。”
简凉:“你好意思往自己身上贴‘单纯’的标签?”
季衍舟捉过她的手握着:“有什么不好意思?混蛋再带我私奔就好了。”
简凉:“这样的话,混蛋的罪名不就坐实了?再说,怎么能让你跟着我吃苦?”
永远到不了那天,随口一说简凉也是满心不舍,傲骄的小少爷不能吃苦。
季衍舟咬一口她的指尖:“我这个人单纯好哄,跟着你吃苦嘛,也行,只是洗手做羹汤这种事就算了。”
只要她逗他笑,也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简凉收了笑,说:“我来就好。”
季衍舟松开她的手:“行,那回家。”
简凉启车,问:“吃什么?”
季衍舟:“不是要亲手为我做羹汤?”
“行。”简凉扳动挡器,把车滑出去。
两人回到季衍舟的公寓,方助理拎着一袋食材等在门口。
季衍舟接过来:“回吧!”
这个点吃饭显然已经很晚。
方助理看二人比平时要亲热,脸上却都不大高兴。
有眼力见地不去触碰逆鳞,憋住主动请缨露一手的想法。
“好的少爷。”
季衍舟把钥匙扔给他:“去把瑞曼园的车开回来。”
“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把方助理关在了门外。
简凉放下包问:“想吃点什么?”
季衍舟:“那天做的面条,你陪我吃。”
“好!”简凉从一袋食材里翻找出西红柿和鸡蛋,去厨房。
季衍舟上楼换好衣服下来,懒在沙发上玩小游戏。
简凉边洗食材边说:“明天我搬回去住。”
季衍舟眼皮不抬地问:“回去做什么?”
简凉说:“该回去了。”
季衍舟:“那我跟你一起搬过去。”
简凉没拒绝:“你开心就行。”
两份热腾腾的面条煮好,季衍舟和简凉在餐厅对坐。
这里太大,以至于简凉每次吃饭都以为自己包下了某家高档餐厅。
偶尔还可以看看美男游泳。
简凉碗里就一筷子的量,季衍舟倒是吃得很香,一大碗面条吃得一点不剩。
两个人的碗没必要动用洗碗机,简凉撸起袖子自己洗。
季衍舟靠在一边看着她,问:“沿海的房子装修好怎么打算?”
简凉说:“把母亲接过去。”
季衍舟问了一个很实在的问题:“丹姨要是不同意呢?”
简凉抬头:“我会让她同意,在老宅待得太久,离开不是一件坏事。”
季衍舟说:“正因为在老宅待太久,才不会轻易离开。”
简凉也考虑到这个问题。
她心里有主意,季衍舟也没再多问。
有些话,季衍舟一直猫在心里没跟她提起。
等简凉把碗筷放进消毒柜里。
季衍舟:“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简凉:“暂时没有。”
季衍舟跟她上楼:“简家化工厂的事,我问了南舟的前辈,关于二十年前有个娱乐八卦你想不想听?”
“说来听听!”
季衍舟搂着她:“听说简裴章那年因为一个女人,打翻物料烧死了自己的太太。”
简凉:“简知珩母亲?”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从简凉脑海中一晃而过,旋即消失根本没抓住。
“对。”季衍舟说,“你就当八卦听,悄悄传出来的。”
两人都满腹疑团,二十年前的八卦根本不足以证实当时的情况。
季衍舟察觉到简凉疲惫,没再提及此事。
吃饱喝足,将今晚的事随之抛掷脑后,算是翻了页。
另一边。
昏暗的地下室内,一个狼狈不堪的男人蜷缩在地,身上的白衬衫血迹斑斑,黑色的西裤也被染得灰尘扑扑。
有好几天没怎么进食的原因,面对拷打已经没有任何反抗力气。
他双眼微磕,望着轮椅上的男人。
简知珩阴沉笑道:“李源,二十八岁,本地人,大学毕业就进章域跟在林秘书身边学习怎么当一条狗,梁家还真是慈善家,是条猫狗都要救济,我那母亲没告诉过你,要怎么当一条忠心的狗?”
李源头靠在墙头,连话都说不出来,意识在渐渐消散。
“你把我的行程全都告诉她,甚至我找人去国外也告诉了她,简希雅才能活着回来。我和她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吧?她要做什么?”
梁启丹要做什么?这是简知珩已经问到麻木的问题。
李源打死也不说。
简知珩做了全面的猜想,梁启丹救简希雅回来,到底要做什么?
简知珩说:“既然撬不开你的嘴,不是还有两个人?我去找他们总能问得出点什么。”
李源终于动了,双目无神地看着简知珩:“你,要,干什么?”
简知珩笑道:“外省云村那个犄角旮旯,才是你真正的家乡吧?”
李源屈膝想要站起来。
简知珩的保镖用手里的木棍抽在他的腿上,李源惨叫声响彻地下室。
简知珩挥了挥手:“算了,不招,等饿死拉出去埋了。”
哑巴护工望着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男人,实在是可怜。
简知珩生日那天就被关在这儿,饿了这些天,以防脱水,偶尔给点流食和自来水。
简知珩从轮椅上站起来,出了地下室。
几个保镖和哑巴护工跟着出去。
门关上时,哑巴护工看到其中一个保镖把地下室的钥匙放进了衣兜里。
......
简家老宅里。
梁启丹愁眉不展,问眼前高大的男子:“李源还没找到吗?”
秦峥垂头:“没有。”
还没进五月就失踪,现在已经五月七号。
李源失踪得毫无踪迹,简知珩生日当天一早去接人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梁启丹说:“你走吧,从章域辞职出去待一段时间。”
秦峥坚持道:“丹姨,人还没有找到,我不能走。”
梁启丹说:“把你妹子也带出去避一避。”
“可是......”
秦峥话还没有说全,被梁启丹打断:“走吧孩子,我会找到他给你一个交代。”
李源失踪和简知珩脱不开干系,不能把这两兄妹再牵扯进来。
秦峥还有个上大学的妹子。
廖姐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秦峥:“走吧,太太会想办法。”
秦峥收下卡,转身出了院子。
廖姐望着人走后,跟梁启丹说:“太太,找到李源,我们也走吧,小姐她......”
“简凉怎么了?”梁启丹现在就听不得简凉,生怕她也扯进来,反应过于激烈了些。
廖姐默了一默,说:“小姐已经在替我们打算了,别废了她一番心思。”
梁启丹追问:“什么打算?”
廖姐索性把沿海的事情告诉了梁启丹:“太太,小姐这样替我们着想,收手吧。”
简家不能再待下去了。
听到简凉的打算,梁启丹的心沉了又沉,在前些年她听到这样的话可能会有峰回路转的余地。
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李源失踪就像开端。
简家从三房落败,现在该落到他们身上了。
梁启丹道:“简凉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在老宅我没帮上她什么忙,看到她受欺负,我连话都说不上。她性子又烈,在简家吃过不少亏。”
提及这些,梁启丹难过极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她尝了千变万遍,又怎敢奢求苦尽甘来。
“我根本不配她叫一声母亲。”
廖姐安慰道:“可是当年,也只有你能替她说说话了。”
梁启丹摇头。
......
第二天一早。
简凉收拾东西回自己的住处,又去集团。
电梯口碰上简希雅,难得身边没有跟着秦峥。
两人同坐电梯上楼。
自简希雅知道简凉在简家一直处于水生火热的状态时,碰到简凉变得沉默少言。
在简希雅回国的那天起,他们就已经形容陌路,早就在那年的岔道口分道扬镳。
简凉到办公室里,老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廖姐。”
廖姐那边很小声地喊了声:“小姐。”
简凉听着她的声音不对,问:“怎么了?”
“小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李源已经失踪一个多星期了。”
简凉倏地起身:“我现在过来。”
“别。”廖姐阻止,“我过来找你。”
“好!”
简凉跟她约了章域附近的茶楼,把手头上的工作给付景明交代了一遍之后才往茶楼走。
电梯降到负一楼,简知珩恰好从外面进来。
简凉最近都没有看见简知珩来公司,身后确实换了人。
简知珩看着她,和往常一样露出浅笑。
简凉出电梯,与他擦肩而过。
简知珩喊她:“简凉。”
简凉止步背对着他:“简总有事?”
简知珩问:“最近过得好吗?”
简凉抬步向前,没有理会他。
简知珩离疯,也不远了。
到茶楼,简凉等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钟,廖姐推开包间的门进来。
一看就是背着梁启丹来见她,坐下便长话短说,把整件事的过程告诉了简凉。
简凉:“人失踪这么多天,你才来告诉我?”
廖姐垂下头。
简凉逼问:“母亲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是不说,就当今天没有来找过我。”
廖姐慌了神:“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简凉等她开口。
廖姐整理一番情绪,说:“这件事还要从太太知道你在找人的时候说起。”
梁启丹先前一直不知道简裴章在国外还养了一个女儿和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可以说整个简家其他三房都不知道。
是简凉三年前悄悄去洛村找人,简裴章派人跟踪,梁启丹知道后起了疑心,动用李源调查过简裴章的行程。
简裴章行程隐秘,所有的机票都是林秘书订,前几年去的次数少,直到去年次数渐渐变得多起来。有一次林秘书有事让李源的订机票,送他去机场办理登机手续,才知道简裴章去的是纽城。
梁启丹得知简裴章在国外一直养着两个人,而简凉要找的人被简裴章一直藏在国外。
梁启丹从父母死的那一刻,让她活下来的理由是报复简家。
把李源安排进集团,到林秘书身边只是为了监视简裴章。
后来知道简希雅的存在后,她有了新的计划。
梁启丹没有办法凭一己之力,撼动一个左右着皖城经济运营的章域帝国,与简裴章正面对抗更是愚蠢,她把自己关在老宅拒绝一切社交,研究制香,备受简裴章的赞誉。
简裴章的病,是常年累月经常用香造成。
那些香里面,都添加了化学成分,只是剂量比较少。
久而久之使用,会变成脑瘫。
梁启丹知道简知珩要杀简希雅母女的时候,在香里加大了剂量。
简凉问:“简希雅的母亲,是简知珩杀死的?”
廖姐说:“对。”
简裴章想用促醒药试着唤醒一个瘫痪了那么多年的人,简知珩知道后找人偷偷把药换了,简裴章一直以为是医疗事故。
简知珩趁简裴章回国昏迷时,又找人去国外追杀简希雅,梁启丹知道找人救了她。”
简凉问:“母亲为什么要救她?”
廖姐回答:“太太一直很恨简裴章,原本以为他会一睡不起,没想到还是被救了回来。”
梁启丹唯一的希望就是亲眼看见简家没落,简裴章死后,简希雅回国必定要与简知珩自相残杀,争夺大权。
一个私生女,一个残疾,简家其他三房也会陷入明争暗斗。
这是分散整个章域最好时机。
可简裴章没死,打乱了梁启丹所有计划。
简凉又问:“李源呢?”
廖姐叹了一口气:“李源和秦峥,其实是亲生兄弟,都是外省云村人。”
原生家庭很穷,李源从小就被卖到皖城,买的人家因为破产逃去了国外没带走李源。
他又找回了原来的家。
梁家当初一直在资助贫困学生,李源和秦峥两兄弟就是被资助的对象。
李源大学毕业后,就进了章域。
秦峥是今年李源内部介绍进的章域,简裴章相信林秘书身边的人,就把秦峥收在身边。
简凉听完后,骇然。
又问:“你知道当初简家化工厂爆炸的事吗?”
廖姐说:“知道一些,简家化工厂爆炸,简知珩的母亲被活活烧死,就是因为简希雅的母亲,简知珩母子去化工厂找简裴章,恰好碰上简裴章跟简希雅的母亲在一起,三人发生了争执,化工厂怎么燃起来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当时有多少人伤亡,你知道吗?”
廖姐还是摇头:“不知道,这也是后来我们进老宅一些老人提起才知道的,太太私下调查过,简家以前的老人死的死,走的走,全都不在了。”
简凉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廖姐心慌了许多天,今天向简凉全盘托出,仿佛卸下重担一般。
她恳求道:“小姐,现在就带太太走吧!再这样下去,她真的没有退路了。”
简凉问:“你们跟李源最后联系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廖姐回答:“简知珩生日当天,李源一早去别墅接人,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上了。”
简凉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让母亲别轻举妄动,我有消息了告诉你。”
廖姐信任简凉:“好,好好。”
等廖姐走后,简凉跟着离开茶楼,拨通季衍舟的电话。
“怎么了?”
“能帮我调一段路的监控吗?”
“行,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