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姑姑收了钱袋子,满脸都是笑容。
“我晓得,丫头年纪幼小,干不得重活儿,在府中也就烧烧水,扫扫地。”
刘姑姑又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投军虽是一条路子,但依我看,不如做府中下人快活。做了军人可可不同,是要抡刀动枪上战场的,听起来就叫人心惊胆战。”
洪锦道:“我不怕,我要到军中学本领。”
“有志气是好事儿,你自个儿当心些。”
洪锦又道:“适才我见到金教头和几人路过,不知这些人又是谁?”
刘姑姑道:“守备府中有四大教头,一名总教头三名副教头,你说的金教头乃是拳术教头,余下两人是刀术教头,骑术教头。岳简离岳教头是总教头,是这四个人中最大的,时间最久,也最得守备老爷信任。金教头和杜教头来得稍短一些,但也有两年左右了,只有那位杨教头刚来不久。”
“岳总教头,金教头,杜教头,杨教头?”洪锦终于知道了府中四教头的来历。
金教头名唤金元甲,金氏族人,虽无法和那些着名的武将世家相比,在北海二百镇诸侯中,却是个很有威名的大家族,北伯侯大将金葵也是金家人。
黑脸大肚腩的大汉叫做杜昭,是个用刀的好手,守备府五百刀牌手,其刀法便由他来传授。
另一个留着一撮山羊胡的白脸中年人叫杨登,是骑术教头,人长得单薄,还有点儿驼背,看上去有些猥琐。据说他能当这骑术教头是因为给守备老爷医好了他的一匹宝马,原本守备府根本不设这骑术教头,为了留住这个会医马的杨登,便特许了个教头给他。
这杨登才来了三个月,说是教头,不如说是养马倌,是最无权无势的一个,偏偏这杨教头没什么自知之明,总是一副自满模样,令人生厌。别说其他三位教头不拿正眼看人,连很多府中下人都不怎么看得起这位。
守备府总教头岳简离,则是四人之中地位最高的,除了守备老爷之外,就属他说话管用。
这一晚洪锦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之所以投军,正是因为不管是老村长还是那恶霸牛左,都在军中学过本领。如今自己也投了军,必能学得一身好本事。
第二日一早,洪锦向人打听府中校场所在,匆匆赶了过去。
守备府左边有一片十分宽大的空地,空地上草木稀疏,建有一座一丈多高的点将台外,四周还摆了许多的兵器架子和几十只石碾。
洪锦来得太早,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三三两两的军士过来。
“这小子哪里来的?”
“在下洪锦,特来投军。”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洪锦,哈哈笑道:“这样瘦小的人也敢来投军?”
这些人大部分都身高马大,如洪锦这般年幼瘦小的一个也无。
“你该去养马或在府中做小厮,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去去,闪一边去。”
洪锦也不生气,笑着道:“虽然现下我不如诸位大哥,等过了数年,未必就不如你了。”
“嘿,小子口气很大。别到时候吃不得苦,哭爹喊娘。”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教头来啦!”
随着人群有人提醒,围在洪锦四周的军士哗啦一下子散开。
三通鼓响,人群迅速排列成数行队伍,一行百人,统共也就五行,计五百余人。
沙北城肯定不止有五百士兵,一个守备府麾下县城,拉起一支两三千人的队伍还是有的,其余人等大都分散各处,如岗哨、城楼、军需库房等等,但日常操练时便只五百余人。
洪锦自觉排在最末。
只见远处走来三人,正是金元甲和杜昭、杨登三个教头。
三人登上丈来高的点将台,俯视着下方人群。
面色黝黑的杜昭首先说道:“诸位儿郎们,有一件喜事要告之大家,天下承平日久,竟有那不开眼的小贼想要造反,守备老爷即将带兵平叛,这是我等立功得赏的大好机会!”
下方军士听得这个消息,顿时一阵骚动。
杜昭继续道:“我等十年苦练,正为今日。希望诸位勇猛杀敌,切不可临阵退缩,丢了自家祖宗的脸面。”
“只要按着本教头平日教给你们的本领厮杀,些许蟊贼何足挂齿,大刀之下,尽都是插标卖首之辈。我送给你们的只有一个字,那便是杀!杀!杀!”
台下众人被杜昭几句话鼓舞,也跟着鼓噪道:“杀!杀!杀!”
数百人齐声呐喊,倒也颇有声威。
杜昭满意点头,故意略过金元甲,对着杨登说道:“杨教头有何话说?”
杨登便是那留着山羊胡的骑术教头,见杜昭问话,连忙点头哈腰道:“不敢不敢,我不过一介闲人,还是请金教头说几句吧。”
金元甲见自己竟最后一个说话,脸上十分不悦,冷冷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战事当前,多多训练才是,着他们演练战阵变化吧。”
一名旗牌官走上前,挥动令旗,大声呼喝着,下方的队伍逐渐分散开来,组成雁翅阵、长蛇阵等阵型,演练着前进后退等诸多变化。
洪锦初次参加,不知该怎么做,当其余人等操练起来时,只他孤零零站立当场。
台上的旗牌官见了,高声骂道:“下方何人,为何错乱了阵列?”
这一骂立时引起了金元甲等人的注意,金元甲道:“叫那小子上来!”
旗牌官一愣,见金元甲似乎认得,连忙亲自下台,带洪锦来见三位教头。
洪锦到了台上。杜昭道:“军中见礼,需单膝跪地,口称卑职。你初来投军,首先要学军中礼仪。”
旁边旗牌官立即先做了个示范。
洪锦跟着单膝跪倒,抱拳冲着三个教头道:“卑职洪锦,见过金教头,杜教头,杨教头。”
三人点了点头。
金元甲淡淡道:“洪锦,你一心投军为了什么?”
洪锦道:“我要学本领。”
有人投军是为了避祸,有人投军是为了混口饭吃,也有人投军是为了搏一个进身之阶。纯粹为了学本领而来投军者,少之又少。
想要学本领的地方何其多,三山五岳不知隐藏着多少高人,没必要非得投军。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特意到军中来学本领,风险未免太大了些。
杜昭道:“你想学什么样的本领?”
洪锦道:“三位教头教什么,我便学什么。”
杜昭冷笑道:“战阵厮杀,拳脚兵刃不下数百种,你全都想学?我怕你没那么长命。”
旁观众人又是一阵讥笑。
那位身材干瘦的杨登笑着道:“也不能这么说,他想什么都学,我等未必什么都会。尤其是我,本领低微,除了会养马医马,打打杀杀的事并不擅长,故此他若学本领,只能仰仗你二人了。”
“二位教头的本领不分伯仲,总教头说过,谁教得好,就有重赏。不如你们各把最擅长的绝艺传授给他,他哪一项学得最好,谁就算胜出一头。总教头的赏赐我是不想要的,想拿也拿不到,二位何不就此争一争呢。”
这话无疑是火中浇油,立刻让金元甲和杜昭暗中较起了劲。
金元甲道:“既如此,我便和这小子说说何谓武将该有的本领。”
洪锦连忙竖耳恭听。
“武将疆场厮杀,武体乃是根本,只有把一身皮肉锻炼如铜皮铁骨一般刚强,才能斩将杀敌。”
“这武体也有高下之分,按锻炼的精深与否,可分为淬皮、锻骨、易筋,若是筋、骨、皮全都淬炼完满,便是武体大成了,这在我等武夫之中万不存一,就算是那些威名赫赫的领兵大将,也有很多都未曾达到这等境界。”
洪锦仔细得听着,生怕漏了一句。
金元甲话风一转,斜睨着杜昭道:“不管刀法如何出众,若是根基不牢,武体太弱,如同无根之木,一推就倒。”
这话分明是说给杜昭听的,暗讽对方虽然刀技不错,但武体修为不如自己。
杜昭岂能听不出话中的意思,冷哼道:“血肉之躯又能有多大区别,照样一刀毙命。如果一刀砍不死,那就两刀。如果两刀还不行,那就是兵刃不行,再换一柄更锋利的。从未听说过只能挨揍的人能赢。只有把自己的兵刃全都招呼到别人的身上,就是最后的赢家。”
金元甲冷哼道:“徒仗器械之利,便是下乘之法。”
两位教头为了武体和武技谁更重要而争论不休时,竟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分明暗含讥讽。
而发出这笑声的却是坐在旁边的杨登。
金元甲和杜昭立刻怒目瞪视着杨登。此人不过是个守备老爷手底下的养马倌,除了医马养马别无所长,哪有资格嘲讽自己。
“失礼失礼,我方才想到回去便能吃上一早蒸煮的大母鸡,便忍不住笑出声来,美味当前,心里喜欢,便让杨某失态了。”
两位教头全都翻了个白眼,这位杨教头真是饭桶一个,心中对其更加鄙视。不过此人是守备老爷特意留下来的,倒也不能太过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