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在静娴姐姐家里玩,看她做的女红……回家路上,碰到了他。”
丁乐不愿意再说那个名字,只觉说了,如同吃屎的感觉。下面的叙述,一律便用他代替。
“他拿出一块糕点给我吃,我没要……他又说他家里的大狗丢了,重新买了只小狗,十分可爱,让我去他家里看……”
这个时候的丁乐,其实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女性的直觉,促使她想尽快远离这个浑身散发出危险气息的“郑爷爷”。
然而……
就在丁乐往前走的时候,郑大壕突然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捂住她的嘴,把她一下子拖到田坎下面去。
地荒了,杂草长得半人多高。村民们的住屋和竹棚子,每一户之间都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加上还有雇工在各处修房子,闹闹嚷嚷,这个时候郑大壕骤起发难,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乔巧指尖冰凉,抱着闺女的手微微战栗。
“后来呢……那后来你怎么逃脱的?”
她不想让闺女再回忆这种痛苦,但是她必须要知道事情发生的全过程,以确定闺女的受伤害程度。
丁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瞳仁漆黑,不见一丝亮光。
“我用尽浑身力气,咬下了他手上的一块肉!他痛得大叫,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把我推开了……”
丁乐被他推得打了几个滚,爬起来就跑,使出吃奶的劲跑,然后一头钻进草丛里躲藏起来。
郑大壕反应过来追赶,到处找不到丁乐,路上也有人经过,他不敢多作停留,于是悄然逃走了。
这就是丁乐脱险的全过程。
丁乐一点点叙述完毕,悄悄抬头,看一眼她娘阴沉至极的脸色。
此刻她的害怕,达到了顶峰。
她娘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森冷气息,混合着湿淋淋的雨水,涔透入她的每一个毛细孔。她再一次止不住地打起哆嗦来。
她娘缓缓抬起手,伸开五指。她一下子双手护住自己的头,这是本能反应。
她以为她娘要责怪她,私自乱跑才导致出了这场危险;她不干净了,她娘也因此会嫌弃她……
如同……
如同纪家村那个春喜姐姐。因晚归被醉汉调戏,家人责怪打骂,三日后在全村人的笑谈中,跳了河……
她还小。之前确实不懂这些……
可是,在那双肮脏的大手无情撕破她衣裳时,一张臭烘烘的嘴在她耳边喘着粗气……
她就把所有发生过的事,绝望地全部串连起来了!
女孩……若是碰到这种事,是万没有生路的。
她眼泪再次流出来的时候,她娘的手,轻轻而又格外温柔地摸在她头上。
“乐儿真勇敢!乐儿真了不起……坚强地保护了自己!”
丁乐一呆,慢慢放下抱住自己头的双手。对上她娘一双满含赞许和鼓励的眼睛,她的眼泪,涌出得更急了。
“娘……我脏了……我身上不干净了……”
她会变得和那个春喜姐姐一样吗?
她好害怕。
乔巧双手抱起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油灯,一步步往回走。
“乐儿确实把衣裳弄脏了。没关系,回家洗洗就干净了,娘帮乐儿洗。至于那条害得乐儿弄脏的疯狗……”
乔巧微笑着,眼里尽藏杀机。
“娘会亲手,把它的肉一块块剁下来,喂给狼吃!”
丁乐两条手臂,紧紧圈住她娘的脖颈,把湿漉漉的头,埋在她娘的肩上。
丁盼吃完饭,踩着小板凳,在厨房里洗碗。听到门声响,她连忙跑出去迎接。只见她娘抱着她姐姐,一身湿透地回来。
“盼儿吃完饭了吗?”
乔巧温柔地摸摸小闺女脑袋:“吃完了进房间去练字。你姐姐不小心摔了一跤,娘先帮她洗洗。”
“好……姐姐不要紧吗?”
丁盼担心地跟在后面,但她娘催促她快去学习,她只能乖乖地回自己房间了。
娘十分重视她们的学业,别的事可以撒娇撒赖,唯独学习,她娘对她们不假辞色。
帮丁乐沐浴更衣的乔巧,又留神检查了一遍闺女的身体。
确定闺女只是后脑勺、膝盖、手肘位置擦破些皮,受了点轻伤,身体无大碍,方才缓下心头堵的那口恶气。
但,人表面没事,内在精神受到的伤害,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平复治愈的。
给闺女擦上伤药,从内到外,重新换了身衣裳,乔巧拍拍一直在走神的闺女。
“饭菜冷了,乐儿去厨房帮娘重新热热,好吗?娘也要洗个澡。”
她不能让闺女一直沉浸在今晚的阴影里。必须找点事情,让闺女忙起来,才不至于胡思乱想。
“好……”
丁乐被她娘一顿安抚,情绪已基本稳定下来。虽然还是有些神不守舍,不过依旧听话地去厨房升起了火。
她娘平日照顾她们,已够辛苦了。不能让她娘因为她,这么晚了还吃不上饭。
乔巧记挂闺女,迅速洗了个战斗澡,换上干的衣服,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厨房里找到丁乐。
丁乐已经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乔巧去熄了灶下火,母女俩一同坐到饭桌边上。
事实上两人都没什么胃口。但为了让彼此放心,两人都还是吃了一些东西。
吃完饭,帮乔巧收拾完碗筷,丁乐就低垂着眉眼对乔巧说:“娘,我先回房了,您也早些睡吧。”
乔巧唤住她:“乐儿,明日我帮你向蔺夫子请假,你好好在家里休息一下?”
“嗯……”
丁乐轻轻应了一声,低着头快步离开。
乔巧目送闺女萧索的背影,心里那股一直隐忍的怒火,烧得眼睛发红,身体痛楚不堪。
“啪”!
她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捏碎了手边一个竹杯。
找条凳子坐下来,平复了下自己情绪,乔巧眼神阴郁地盯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她在考虑,要怎样才能替闺女讨回这个公道?
直接上门掐死郑大壕,肯定是不行的。
逞一时之快,代价极可能是她贴上自己的性命,以及闺女的名声。
她甚至不能明面去质问那个畜生。
对于女性,发生这样的事,无论古代还是现代,世俗的唾沫星子,最终都会奔着女性去。
所谓的受害者有罪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