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个早饭就给自己惹来一件麻烦事，林毅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有点衰。
不过仔细想来，这也不算是一件坏事，最起码知道想要参加乡试，得有人举荐才行。
只是这个举荐似乎有点麻烦....
秦定远吃完早饭就带着程金往校场去了，这次武举和乡试同时间举行，他作为负责人每天有一大堆事要做。程金因为已经从了良，归了山巍军也被一同叫去帮忙。
武举的事，林毅是不准备去掺和的，他一个外行，再加上自己这几斤排骨，万一被秦定远也拉到军队里，自己还不得天天捡肥皂啊。
他是个读书人，还是想办法准备乡试才是最要紧的。
可说到乡试，他还是有些没底，昨天买来的书放在放房间里一动没动。不是他不想读，而是压根读不进去。
昨天买来之后，林毅兴致勃勃准备好好学习一番，结果翻开《大学》第一段就懵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这写的都是个啥？
连续翻看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字他都能看懂，但意思却是一个也没明白。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和程金逛大半天丰平城的原因。
看书真的看不进去啊...........
来之前还抱着一丝幻想，凭借自己在后世看得各种经典解读，再以现代人的视角解读四书五经。这些个古籍估摸着应该能看懂，只要不考大段默写，混个举人应该是没问题。
直到昨天看到第一段，他的幻想直接破灭。
原本他是想直接弃考，但想到既然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见识一下才行。谁知道今天早上又突然得知想要参加乡试，还要有人举荐。
大爷的，这都什么世道啊！
自己好歹是一个穿越者，没理由混不下去吧。
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想着明天会出现什么突发状况。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吵闹，循声望去，只见街边一棵大树下挨挨挤挤围了好大一圈人。
噫，有热闹看？
正心烦的林毅，立刻就像一只苍蝇一样，循着哄闹声就飞了过去。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只见一名女子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看样子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的样子，虽然一张小脸脏兮兮的，但却难掩俊俏。此刻正哭得梨花带雨，很是惹人怜爱。一旁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张凉席。
女子面前摆着一块木板，上书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纳尼？林毅万万没想到，后世只能在电视电影里看到的场景，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在后世见惯了各种职业乞丐，各种卖惨骗钱的林毅，第一反应不是觉得此女子可怜。相反，此刻他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这姑娘......不会是骗子吧？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瞬，因为那张凉席下面确实是一个死人。
看着女子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模样，林毅多少有些同情。
前几年正值王朝更迭，三年战乱，最受苦的终究还是百姓，也不知又多少家庭破碎，又有多少人变成了荒野枯骨。人在乱世如浮萍，更何况是一个弱女子。
或许是对女子遭遇的同情，又或者是她卖身葬父的孝心使林毅感动，此刻心下也有些恻然。
此刻正是早市，街上本来就有许多人闲逛，又正值秋闱，城中的人更多。不多时，周围已是围满了人。但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看清状况后大多只是摇头叹息。
这年头，好人难做！
也有少数嬉笑看热闹的，看模样偏偏还是读书人，昨天在问渠斋遇到的徐公子就在其中。
“小娘子长得不错，只是二十两银子贵了些，要是五两银子，我倒是不介意多一个通房丫头。”徐公子轻佻地说道
说着，一手勾起女子下巴，似要瞧个仔细。
“徐兄，你这话就不对了，这姑娘长相俊俏，年纪不过十五六，想来一定是完璧之身。二十两的价格，不高。”另一名男子反驳道。手中折扇轻摇，颇有些翩翩公子的味道，只是口中的话却是显得下流。
“原来是祝兄，失敬失敬。不过徐兄已有了三房妻妾，难道还要和小弟争。这姑娘就让与小弟可好？”
“娇妻美眷，谁还会嫌多？倒是徐兄你，听说最近身体虚得很，常来我家药铺抓药。这小娘子真要跟了你，那还不得天天守活寡。”祝公子讥讽道。
这徐公子常年流连烟花巷柳，肾精不固，只不过他隐藏得很好，谁知却被此人知晓。如今被当中揭开，当真是无地自容，一张小白脸顿时涨红。
围观的吃瓜群众也跟着连连起哄，污言秽语一时间满天飞。
“这小娘子长得如花似玉，要是天天守活寡，那叫一个可怜呐！”
“徐公子，身体要紧，没有金刚钻，就别想要美娇娘。就是要了他也守不住啊！”
“我敢打赌，这小娘子跟了徐公子之后，不出半年，肯定红杏出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徐姓男子难看无比，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而看到徐姓男子难堪，众人又说得更加起劲。
无人在意那位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的女子，在众人的嬉笑声中，就像是暴风雨下的一株野百合，被肆意摧残蹂躏。人们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像是一把尖刀，斩下她为数不多的花瓣，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害怕得发抖。她想躲，但是任凭她如何挣扎，也躲不掉这一句一句的锥心之言，只得把头深深地埋进身体里。
场中气氛热烈，众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尽情的奚落着那位姓徐的年轻人，没有人想过他们的这些话会给那位可怜的女子带来什么伤害。只有林毅一言不发的盯着场中那两个年轻书生。
“好！好！好！”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虽然语调平稳，但却能让人听出这声音下压抑着的愤怒。
说话之人是林毅，看见女子被众人如此欺辱，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心中怒火。
“好一个读书人，好一个谦谦公子君子风范！”
林毅举止从容，神态冷峻，此时的语气更是掷地有声，只是往场中这么一站，登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是那徐、祝两位公子，也是一时侧目。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敢问尊姓大名。难不成公子也想来出个价？”祝公子讥笑道。他很贼，反应过来之后，故意给林毅设了个套？
林毅正色道：“在下林毅，不是什么公子，只是一个读了几本闲书的读书人而已。只不过看不惯二位的无耻行径，特来说句公道话而已。”
祝姓男子面露讥讽：“哦？不知我二人怎么个无耻法，还请公子赐教。”
林毅：“君子有九思，不知公子可知？”
“这有何难，明、聪、温、恭、忠、敬、问、难、义。”祝公子没有回答，却是徐公子抢先答道。
他认出了林毅，心中不屑丝毫没有把林毅放在眼里。
林毅看了他一眼，满脸厌恶道：“徐公子既知九思，为何刚才还要如此奚落作践此女子？难道这也是圣人学问吗？”
徐公子一窒，不明白林毅此话何意。但祝公子眼珠一转，已明白林毅的意思，辩解道：“公子何出此言，我二人眼见姑娘落难，又感念她卖身葬父的孝心之举，遂欲出钱安葬。何来奚落？”
徐公子：“就是，我等感念她的孝心，这有何不妥？”
林毅冷哼一声：“见人落难，身为读书人就该及时伸出援手，哪怕力有不及，也该尽力相帮；感念姑娘孝心，更应好生安慰，开解心结。可你等却满口污言秽语，甚至调戏轻薄，这难道不是无耻？”
“再者说，君子之德在于仁义，在于仁、知、勇。所谓仁者爱人，可如今你等所言所行，无异于把一个可怜女子最后的尊严给撕扯干净。这还不是无耻！”
带着嘲讽，林毅向着在场所有人宣泄出了自己心中愤怒。
“还有你们”说着一指在场众人。
“见人受难，非但不援手，反而肆意调笑。如果这是落在你们身上，你们还会如此吗？”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尽力气在嘶吼。
他是真的怒了，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个在众人嘲弄下瑟瑟发抖的女子。
或许这和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不一样，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低下，一辈子只能仰着男人鼻息过活。
但那又怎么样？他就是看不惯！
所有人都以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林毅，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林毅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的愤怒。他们想反驳，但林毅的话却让他们无从驳起。平心而论，如果是他们自己的亲人遇到这样的事，他们会如何？恐怕会歇斯底里以头抢地吧。
一时间，场中寂静无声，徐、祝两名男子想反驳林毅，可是林毅说得有理有据，当真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说得好！”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一个威严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这个声音中正平和，却是掷地有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在一众官差簇拥下，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中年人正朝这边走来。
正是陈州刺史张文韬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