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天来的第三拨人,秦定远来倒是寻常,可为何会同张大人一同前来?
虽心中疑惑,但林毅还是放下手中的东西赶紧迎了上去。
“小人林毅,见过大人!”
张文韬:“林亚元快快请起,今日本官来此不为公务,无需这些礼节。”
林毅起身,张文韬又道:“此次乡试,林亚元可是让本官好生佩服,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真可谓是我等庙堂之人处事准则。”
“惭愧惭愧,张大人谬赞了。”林毅赶紧道。
“寒舍简陋,大人若是不嫌弃,还请屋里一叙。”
张文韬呵呵一笑,看了一眼堆在院里的礼物,笑道:“林亚元寒舍虽简陋,但似乎高朋不少啊。本官就不进去了,今晚公子若是有空,还请到府中一叙,老夫为公子好好庆贺一番。”
说着,又对秦定远道:“秦校尉今晚可有空?老夫也想借此机会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本县衙役们的栽培。”
庆贺?为自己?一个刺史为自己一个举人庆贺?
林毅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秦定远,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秦定远也很意外,他和张文韬是半路碰到的,都是来找林毅的就一起过来了。
“可是另有要事?”见二人没有答应,张文韬问道。
秦定远:“我倒是没事,看小毅。”
林毅:“我...我也没什么事,今晚就叨扰了。”
张文韬笑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今晚老夫于二位不醉不归!”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张文韬也没再多逗留,便告辞离开了。
这张文韬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一州刺史专门设宴恭贺林毅中举,这多少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饭不好吃啊....”林毅喃喃自语道。
秦定远摸了摸下巴:“是有些蹊跷,你说堂堂一州刺史,居然屈尊宴请以为举人,这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想了想,又道:“不过,这张大人也不像是有坏心思,去了再说。”
林毅:“也只好如此了。”
他本来不想去,但对方既是刺史,又亲自上门来请,他还真没办法不去。
“公子,月儿陪你一起去吧。”关月儿忽然道。
“这可不行。”
“为何?”
林毅笑道:“你就留在家里,我回来之后也好有人给我熬醒酒汤。”
“哦,好吧...”
不让关月儿去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喝醒酒汤,刺史大人宴请,他带个丫鬟去多少有些不成样子。
想了想林毅又道:“不过....秦大哥,你今天怎么会和张大人一起过来?”
秦定远:“半路碰上的而已。我闲得无聊就来找你,半路遇到张大人,就一起过来了。”
“真的?”
“那还有假?”
“.......看来真是凑巧。”
....................
晚上,州府衙门后院。
几个下人丫鬟正忙前忙后地伺候着自家大人和他宴请的两位客人。
他们心里有些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乡试亚元而已,大人至于这么盛情款待吗?
说是盛情款待,一点都不过分。一张大圆桌上虽然只坐了三个人,但却是摆了满满的佳肴。各种难以一见的美食充斥着他们的眼球,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他们拼命地在心里念叨,多喝点酒,少吃点菜.........
刺史张大人坐在主位,林毅和秦定远一左一右坐在下首位。
才入夜,桌上的酒已经喝了好几壶,但今天张大人的兴致似乎特别的高,不停地劝林、秦二人喝酒。
席间也多是说些家长里短,问起一些林毅的家常事。林毅倒是不在乎,实实在在地说了出来。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林一本来就清清白白。
虽然不他明白张大人为何要宴请自己,但既来之则安之,他在席间倒是很自然,不卑不亢。这也让张文韬对林毅又多了一份欣赏。
可能换一个人,哪怕是今次乡试解元,面对一州最高行政长官的拉家常,恐怕早已进退失据。但这些对林毅没什么影响,身为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什么阶级,什么官 本位思想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历史书上的概念而已。
辫子都剪了一百多年了,还在乎你什么刺史。
只不过虽然心中不虚,但面上还是一副恭敬模样。
秦定远完全就是另一个模样,每次张大人举杯,他总是不咸不淡。
“此次乡试,公子可是让本官好生敬服。公子可知你三堂考试的试卷现已送往京城?”酒过三巡,张大人开口道。
“送往京城?”
“正是!想必此时陛下已经看过公子的考卷了。”
乡试是有地方州府组织考试,虽然也是科举的一环,但命题改卷皆由地方州府自行安排,最后把中举之人上报朝廷登记造册而已。这期间,考生的考卷只会在州府主持评定,根本不会上到京城。
这是什么操作,自己的考卷为何会送往京城?林毅心中震惊,也有些忐忑。
见林毅惊讶,张文韬又道:“公子是否疑惑自己的考卷为何会送往京城?”
林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文韬。
这还用问?肯定疑惑啊!
举杯喝了一口,张文韬道:“此次乡试虽然是有各州府自行组织,但众考官却不全是来自州府。陛下专门派了人到各州府中,一来是为了乡试公正,二来就是为了能为朝廷选出真正的可用之才。”
“想我大周初建,国力尚弱,民生尚且凋敝,各地皆是百废待兴之态,这个时候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可三年战乱,导致科举中断,朝廷指派官员又多是平庸之辈,陛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此次公子考卷被看中,相信公子日后定能平步青云,老夫说不定日后还得要仰仗公子了。”
“哪里哪里,张大人说笑了。”林毅随口答道。
他这么说,林毅就明白了。现在各地官员既缺少又多是庸才,为了尽快让国家稳定富强起来,皇帝没办法,只得到各地方直接抢人。
不过自己的考卷会被看中,他还是有些惊讶。
过了片刻,张大人又说道:“说到百姓民生,林亚元在卷中提到的‘以农为本,重视商业’这句话是何意?商贾之流自古以来都是最末流之道,为何还要以之为重?”
林毅的考卷他仔细看过,虽然文采不足,但从实际出发,又似乎切中当前国家要害。其中尤以农、商之论最为匪夷所思。想必正是因为这样,他的考卷才会被京城来的考官看中。
既然能够被看中,那说明林毅所写真就是一些针砭时弊的良策。如今出策之人就在身旁,他作为一州刺史,怎能不问?
别看现在的丰平城还算富足,但也是因为这是一州首府而已,其他州县的情况是什么样,他一清二楚。
见张大人询问民生,林毅有些意外。这张文韬看来还算是个好官,还知道关心百姓疾苦。
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枚铜钱问道:“张大人以为商贾的本质是什么?”
张大人想了想,说道:“买和卖。”
“奸!”秦定远忽然开口补充了一句。
林毅看了他一眼,反常地没有翻白眼,复又看着张大人说道:“张大人所言极是,但这买和卖之间却还有另一种价值存在。”
张大人没有说话,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等着林毅的下文。秦定远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林毅。
林毅:“这另一种价值就是‘流通’!”
流通?
张文韬和秦定远同时皱起了眉头,不明白林毅这“流通”二字是什么意思。
定了定,林毅把铜钱放到秦定远面前说道:“我打个比方,假如一斗粮食的钱是一文钱,我向商人秦大哥买了一袋粮食。大人觉得钱变多了还是变少了?”
见两人都没有答话,林毅又把那枚铜钱放到张大人面前,说道:“秦大哥有了一文钱之后,又到张大人这里买了一壶酒。然后张大人需要买菜,又到我这里买了两斤白菜。如此转了一圈,张大人觉得这钱多了还是少了?这钱还是一文钱吗?”
“这就是另一种价值。”林毅补充了一句。
沉默,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林毅是一副智者如渊的深邃,张大人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明悟,而秦定远则是一副好奇宝宝的单纯。
片刻之后,张大人忽地起身,竟是对着林毅行了一礼。
“先生大才,今日先生一席话,真是让老朽受益良多。”
林毅急忙起身想避过他这一礼,但却是被张文韬拉住,切切实实的行了一礼。
也就是这一礼,让林毅对这位刺史张大人多了几分好感与敬重。对人才,对学问这么尊崇,对百姓也算得上用心。这样的官,在历朝历代可不多见。至少在刺史这个层面来说,就算有的刺史为老百姓做事,那也是为了自己今后的仕途着想。
“张大人莫要折煞在下了,在下这也是纸上谈兵而已。”林毅说道。
秦定远看着张大人居然对林毅行礼,心中震惊。要说官职,张大人现在可是正四品,虽然说对自己客客气气的,那也是因为他老爹以及秦家在朝中的地位。
可今日却因为“一文钱”的理论,对林毅这个亚元行礼。这如何让他不惊讶?
“小毅,你刚才说的那什么‘一文钱’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文钱到最后不还是一文钱嘛。”心中好奇,秦定远忍不住问道。
林毅终于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这货看来就是四肢发达了点而已。
一旁的张大人也是呵呵一笑,但也没给他解释。
“还卖关子,本来就只是一文钱,我还不信他能变出两文来。”秦定远嘟囔道。
林毅没有理他,对张大人说道:“大人,这流通虽然能产生另一种价值,但这价值几何,就得看大人怎么管束了。”
张大人连连称是:“先生提醒得对,本官虽不会真正去买菜卖菜,但总归不会让这一文钱的白菜,只卖出半文钱的价格。”
秦定远:“怎么又只有半文钱了?”
林毅:“你呀!喝你的酒吧。”
这一场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三人推杯换盏喝得是宾主尽欢,只是苦了在一旁伺候的丫鬟下人。喝到最后,林毅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就连秦定远也是脚步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