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热闹非凡,沸反盈天,在一声锣鼓中,平歇了。
下人们身上淋湿一片,汗水交加,脸上酣畅淋漓,陆续拎着箩筐上了游廊。
春苓让他们自个数,也不怕作假,因最多的那个是要单独数过的,不然人心不服。
下人们一个个报数,春苓记着,听到耳熟的声音,春苓抬头盯着那人看,要把模子记在脑里的样。
那人被的盯的后背一凉,明明刚刚出了一身汗,低着头不敢看春苓。
春苓什么也没说,指着后面的人继续问数。
有三人莲蓬数最多,且一样,便公开散在地数。
三人变两人,只因那人数错了个数。
春苓亲自数了遍,碰了一个莲蓬,不经意拿起,那莲蓬断了半儿。
“牛旦三十颗,只小二十九颗半,牛旦获胜。”
只小不服,刚刚春苓如此盯着她,她就担心会做手脚,站出来:“春苓姑娘,我也是三十颗。”
“可你有颗破了,而牛旦都是完整的。”
“明明是你弄坏的!我刚数着的时候还好好的!”只小尖声叫喊。
“你数的时候又未拿起,许是你放箩中挤压到了,自己没注意罢了。”春苓嘴也不饶人。
其他下人也是瞧见以事论事,春苓一拿起就蔫了半,拿其他都没事。
“欺负人!”只小看这其他人都帮春苓说话,气得直跑开,还撞了来的柳姨娘。
翠儿便要训,可只小根本气头上,自顾自的跑开了。
“夫人。”翠儿扶住柳姨娘。
柳姨娘撞的生疼,咬着银牙,也没气糊涂将只小发卖,而是道:“她从聂妧那跑出,一会去查查什么事?”
“是。”翠儿一直揉着柳姨娘被撞疼的手臂,心疼道:“这怕是要留青了。”
“那她要祈祷自己还有用,不然,哼。”柳姨娘甩开翠儿帮忙揉的手,整理了衣袖,往池中亭走去。
这时,春苓已将金镯子给了牛旦,退了众人,挑了嫩莲蓬回了亭子。
柳姨娘看着游廊上人头济济,栏与栏中间只能并排三人,她只能在外等着,就算下人让她过,她还嫌他们身上的味。
翠儿是懂事的,上前喊道:“快些儿走,难道要让夫、姨娘等你们不成!”
下人集体跑了起来,在外要行礼。
翠儿怒骂:“快滚回去,看看你们一个个什么样!”
灰溜溜一大片人瞬间消失干净。
翠儿扶着柳姨娘走上游廊,弯弯曲曲,还好天热地干的快,不然走起来泥是泥水是水的,脏了她那昂贵的鞋。
柳姨娘到亭中,看到某人悠闲的情景,香良剥着莲子去了心儿,送入弋妧口中,春苓扇着扇子为她,好不痛快。
柳姨娘暗想她到是会享受,在看池中混乱一片,脑中隐隐作疼。
“妧儿,这莲蓬摘了这些,你也吃不完,还糟蹋了池子。”柳姨娘微露厌薄。
“我想摘便摘,再说了这是我娘的池子便是我的,我想干嘛就干嘛。”弋妧毫不在意,张着嘴,香良将莲子白肉放入,弋妧轻咬,莲子的清香汁水蹦于口中,清甜而不腻。
是的,这个池子是弋然的,还有这偌大的聂宅,都是弋然一分一厘出的,可她将这些给了聂忠阳,便是聂忠阳的。到最后不得还是聂明远的,终归不是男子,得意什么!
柳姨娘看她骄纵,也不怒,她本意不在这。
“大姑娘想如何便如何,刚老爷说了请个女先生为你与瑶儿。”
“我不读。”弋妧趁着香良剥莲子的功夫,吐声道。
“不读便不读,大姑娘只需装个样子,姨娘帮你善后。”柳姨娘那叫一个善解人意。
“可我也不想装样子。”
“大姑娘不必担心,如果老爷来检查了,我提前与你说,明远读书时,老爷也不常问。”柳姨娘想让弋妧恃宠而骄不学无术,给她的瑶儿做陪衬。
“柳姨娘你真好,妧儿好喜欢你。”弋妧突然起身抱住柳姨娘的腿。
柳姨娘被这一下,饶是没反应过来,险些后仰头着地,翠儿扶的及时,才稳住脚跟。
柳姨娘强忍着怒火,深咽一口气后,轻柔的拍妧儿头:“姨娘也喜欢大姑娘。”
弋妧松开,向后说道:“香良你选一筐给姨娘送去,剩下每个房平分了。”
“是。”
“姨娘我就回去啦,这地方可凉快了,就让给姨娘了。”说着带着春苓离去。
这亭微风徐徐,也吹不散柳姨娘心的怒火,再看后面凌乱的池塘,气得脚踢了香良装好的莲蓬箩筐,瞬间散落一地。香良弯着腰,不敢言,继续捡着。
柳姨娘刮了眼,暗道没用的东西。
李桂这时候领了一帮人。
“柳姨娘,小的找来整理池园的。”他听下人说起大姑娘让人摘莲蓬这事,早早派人去准备。
终于有个省心的,柳姨娘看也不看,挥着帕子离去。
李桂手一挥,一帮人有序的带着工具整理起荷花园。
春苓为弋妧撑着伞。
弋妧淡淡道:“那只小的莲蓬是你弄的?”
“是。”春苓没想到逃不过弋妧的眼睛。
“为了那晚的事?”
“姑娘你怎么……”知道。
“那声音听一遍就记住了。我说了,对于不相干的人别浪费时间。”
“是春苓的错。”
“晚些你拿着那桌上的一副耳坠,说是你与她赔不是,算送她一程。”
“为何?”
“你可见她撞柳姨娘那下?”
“看见了。”
“柳姨娘只留一种人,对自己有用的人,如果明日她还在。”
弋妧没说下去,但春苓却懂了,她暗想六岁孩子的通透比大人有过之无不及,都快怀疑是不是灵魂换了,不过是她想入非非罢了。
橘红色的火光燃起天边的晚霞,香良送完所有的莲蓬后回来复命。
“你将剩下莲子剥了,晚些我想吃莲子银耳羹。”
“是。”
屋内就剩弋妧一人,又端起了她娘书架上的话本子,挺符合她胃口的。
春苓拿着耳坠来到下人院中。
眼尖的婆子问道:“春苓姑娘来这有何事?”
“只小在吗?”
婆子暗暗打量,有些担心春苓来闹事,今儿的事她可听说了:“春苓姑娘有事可以与我说,婆子我跟你传话,这地方会脏了姑娘。”
“不用了,我也是为了下午之事来的。”春苓抬了抬手里饰盒。
婆子赔笑道:“瞧我这记性,今可打扫的干净,只小在右边数第三间,就不打扰姑娘了。”
春苓直奔第三间,屋内的只小早听到大嗓门的婆子说的话,按踹踹的,觉得是自己鲁莽,要杀要剐谁她们的便。
一阵敲门声,还是惊了只小,安慰自己的话瞬间不管用了,敲门声愈发连续,一声声敲在她心尖,一咬牙,开了门。
“我还道你不在屋。”春苓见门开了便说。
“什么事?”只小声音略微颤抖。
“站门外说吗?”
只小全开门,让春苓进屋,关门时还瞅了门外一眼。
“就我一人来的。”春苓见她小心的模样。
不是来抓她的,只小暗自松口气,心也沉了些。
“春苓姑娘来我这何事?”
春苓拿出饰盒放在桌上,轻轻往往她前面推:“下午之事是我不对,这是我给你赔礼的。”
只小看这饰盒雕刻栩栩如生,怕是大姑娘平常赏春苓的,所以打了个巴掌后,又给颗糖,她只小就这么轻贱!
春苓见她不言,打开了饰盒:“这是大姑娘赏我里最好的一对了,我送与你,也当做交你这朋友。”
只小低着头看那耀眼的耳饰,挪不开眼,叹自己一辈子的积蓄都换不来这一副,而人家能轻轻松松赏下人,只小怨老天不公,为何自己不是有钱有势有身份之人。
“我不可多留,大姑娘会发现,这你收下,到时我在大姑娘跟前给你美言几句,也不用干这档子粗活。”春苓开了门,屋外站着不少人,春苓也不在意。
春苓走没多远,不少与只小熟的涌进屋内,都说因祸得福。
已是到大暑,整个人被灼热包围,燥热的天气仿佛一点星火就会引燃一切似的。
满脸通红的春苓跑了进来,猛喝了几口凉茶,才喘歇。
春苓扇着扇子为自己降温:“这天真是热!”
“你吃些。”弋妧将水镇的瓜果挪她身旁。
春苓也不客气,吃了起来,而身后没吃到的香良,对着春苓暗翻白眼。
春苓对着弋妧眨了眼,示意只小还在府上。
那真是相当有趣!
这几日春苓全身穿金戴银的,老爷不在家,其他姨娘看了,也就随她,再是大姑娘身边的得力丫鬟,还轮不到她们教训。院中的人儿,不断对她恭维,那神气模样都快赶上姑娘了。
春苓吃了一块,转头塞了香良嘴边,香良眼还未收回,故作眼睛不舒服,嘴里充斥着冰甜,说了声谢谢,暗想春苓人还识趣。
“香良你去拿些冰镇绿豆汤分给院中的人,别中暑了。”弋妧寻了个理由让香良出去,主要也是无聊,这没电没板砖的,又不能在香良面前看小人书,心就烦。
春苓看着因热跑远的香良,问弋妧:“姑娘嫌麻烦打发出去便是。”
“哪有这么容易,打发出去又会有新的进来,到时候说不准进了个捉摸不透的,还不如香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
“那我呢?”春苓脸一伸凑到弋妧面前。
“你是奶奶选的,我相信她。”弋妧的话有些意味在里。
“说起老夫人,昨个儿出府,遇到了刘妈,还问姑娘最近如何?老夫人时常挂念姑娘,却不让刘妈说来着。刘妈还说前几日有人来问了姑娘的情况,老夫人含糊几声便过了。”
“人怕不是聂宅的。”弋妧低低说了声,她不能去看老媪,如果被柳姨娘发现了,必拿老媪作为要挟,她不能冒这个险。
“姑娘聪明,说像是聂宅的。”
弋妧心知是谁没说出,寻了本新的小人书翻起来。
春苓静悄悄起身,为她扇扇子,屋内只听哗啦翻书声,屋外蝉鸣起伏不断。
坐久了不舒服,春苓将书放回架上,香良也刚好回来,发丝渍着汗,用手帕擦,再扇着为自己降温。
弋妧起身出了门外,香良一脸愁眉苦脸的看着外面,刚回来又要出去,手一伸到太阳下,那灼热感忍不住收回手,深吸一口气跟上去。还好有回廊挡住,不至于热的难受。
天热廊亭两侧下人洒着水,弋妧小又被挡住,洒水的下人没注意洒在弋妧的衣服与鞋上,亮丽的刺绣被水淋逐渐变深暗,出门被泼了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香良心有怒气借着这事可痛快发泄出来,大怒道:“哪个没长眼睛的东西,是闲命不够长了!”
下人直直下跪,头垂着地,大气不敢出。
刚散了学的聂瑶路过,硬是要凑热闹。
“姐姐你不是最好心的吗?饶了他吧。”想着之前丫鬟打碎的碗。
本不放在心上,既然聂瑶说了,弋妧难道要闹上一会。
“我心地可不好,而且这鞋娇贵湿不得,把他卖了都不值。”
聂瑶根本不在意人最后如何,就喜欢与弋妧杠着。
“姐姐也就湿了鞋,将他卖了,不就等于要了他的命。”
“那我偏要呢?”
“他也不小心的!”
两个小孩子气的你一句我一句,都不肯退让。
聂瑶觉得这样说她肯定会反着来:“那好吧,发卖吧。”
那下人以为聂瑶是真心帮他的,却不想她只是为了过过嘴瘾,把最后的希望看向弋妧身后的春苓,他可听说大姑娘听春苓的话。
“春苓姑娘,我不想离府!求求你帮我与大姑娘说声!”
聂瑶看他样,好心道:“别求了,求一个丫鬟,真是好笑。”说着笑起,手上的铃铛当当作响。
春苓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自家姑娘也是看戏的模样,没生气,就开了口:“大姑娘,他也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换到别院去,看不见心不烦的。”
“那就按春苓说的。”弋妧很快的松口。
聂瑶哼了一声无趣,摆着小手大步离去。
“谢谢大姑娘开恩,谢谢春苓姑娘。”
弋妧一行人走远了,这声音还能听到。
晚些时候,下人院里,一行人。
“香良姑娘,有什么吩咐?”一婆子问。
“大姑娘有意让只小丫头移去院中伺候。”香良本就不愿再加一人分了弋妧的心。
“诶,我这就去吩咐,姑娘稍等。”
婆子去了只小门前敲门:“只小在里头吗?”
一下人开门:“只小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