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苓径直怿颦院,碰巧遇到要出府的王婆,春苓左右看四周有无人后:“族里来人了,事事当心。”
王婆脸色一沉,已经十年未出人了,怕事不小:“晚些时候,我尽快归。”她与张婶约好了,不能爽约,只能尽快回来。
春苓点头,边想着如若圣女回去也不是什么坏事,边穿过长廊,进了院内。
弋妧捧着书看,瞟了眼春苓,见她神色沉重,假意嘴馋:“如兰,你去将蟹黄酱拿出,热后用二两粗面再添些秋油、醋拌上端来。”
如兰不由多想,应了声出去。
春苓探身门外,确认无人后,小声说道:“小姐,还记得日升时的女子?”
“嗯,怎么了?”弋妧翻了一页书,头也未抬。
春苓跪下,面朝地面:“桑家怕是出事了,族长想请小姐回岛,掌控大局。小姐若如不愿,就当春苓没说过。”春苓跪着不动,等着弋妧发话。
弋妧合上书,放于旁桌几上,歪着身,手支着下颚,一手放膝上手指无声轻敲,半晌吐出几字:“还不到时候。”她也想去代叟看看有没有能让她回去的办法,可她去了就是送死,对代叟的几位长老不大了解,没有底气进入,说是要举办圣典上天就能给予力量,又如何不确保长老们出来扰乱。再则她预感昌于接下来不太平,还不是她能走的时候。
春苓知她认定的事,难以挽回,也不再劝说,她有她的决策。
“还有要说的?”
春苓摇头。
“那还不起来,需我扶你?”
春苓连忙起身。
这时如兰端着盘进来,没发觉气氛不妥,笑着将碗与热好的黄酒放在书的另一侧:“小姐这蟹黄酱味一出,人没招来,招来兔子,自从上次吃过后,它呀,闻到腥味就以为是蟹肉,也是后来宝少爷发现的。”
有宝自从有了名字,与弋妧齐名后,府里下人为了不混淆,加了少爷在后,明确他小主人的身份,又只留‘宝’字,意对他的喜爱,要说上下都稀罕他,人小鬼大的。
“再拿一瓶给它就是。”弋妧拿起筷子挑了挑面。
“到不用,它现在吃的欢,我刚用瓶里剩下的蟹油,刮楞刮楞给它拌了肉上,这会怕吃饱喝足了,没肚子再吃了。”这蟹黄有多贵,如兰清楚,两三只活螃蟹就要一两银子,单单弋妧碗里的这二两不到的蟹黄,小螃蟹的话最少要三四十只,再宠兔子它也只是兽,哪有人珍贵的道理。如兰说着为弋妧斟上热酒。
吃完漱口后,喝了几口黄酒,再往嘴里放了颗口香丸,“蟹黄油多了也腻且寒,兔子要吃下次给它开一瓶,不用与我说。”
“是。”如兰将碟碗放于盘中,拿了出去,使唤院外的丫头。又见王婆来了,笑着问是来找谁的?
“劳烦如兰姑娘,帮我喊一下春苓,说我在外等她,莫扰了二小姐。”王婆道。
“稍等。”如兰进了屋,小声与春苓说了声,余光瞄了眼看书的弋妧:“王婆找你。”
春苓便出了屋,如兰顶了她的位候着。
如兰远远见白雾月来了,与内屋的弋妧说了声,得到回应,掀起珠帘让白雾月进去。
白雾月使了个眼神,跟的人出去。
屋内就二人互坐榻上,中间小桌还摆着冒着热气的茶。
白雾月见她看书,在旁等候不打扰。
弋妧等了许久未听她讲,皓腕微动合上了书,看白雾月一脸心事:“姐姐来为何事?”
“之前听妧妧说的,暗处一人,妧妧是不是认识?”白雾月紧盯弋妧,就怕她说谎或者闭口不谈。
“是,我认识,你也认识。”弋妧玩起了胸前一撮发丝。
“我认识?”白雾月凝眸想了一瞬。
“嗯哼,你黑夜骑士派人保护你。”弋妧调侃道。
白雾月脑中一闪挺拔伟岸的背影,会是他?
“就是淳于濯锦。”弋妧见她模样就知她想到了谁。
白雾月对于弋妧直呼七殿下的名字没说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弋妧大差不差的说了一日:“就是那夜,很多人要杀我,发现的。”
白雾月想白绪云应也是那时候发现的暗处那人,这让她想起上一世,好几次以为自己幸运罢了,其实都是暗处人在护她,受了七殿下的命令,可后来又……或是自己成婚了,他便不想再打扰自己。
几日清闲,秋凉天阴,春苓收到桑艽传来的信件,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打开开头写着自己没银子了,再是催促她办正事,好与圣女一同回去。
“怎么了?”弋妧对镜照抹着润肤露,见春苓立在窗外。
“没事,桑艽只是没银子了。”春苓进屋顺手烧了信条。
“去我盒中拿个几张给她。”弋妧将残留的露抹了手,对着镜中的春苓道。
春苓打开盒,里面厚厚一叠百两的银票,用手指划了两张放入荷包中并盖好。
“小姐,我去了。”得到回应出了屋,又与如兰碰面说了声。
桑艽在将军府斜对面的小摊上吃着阳春面,摊子上就她一人客人,见春苓出来,挥手示意,春苓穿过人群。
“这面不错,要来一碗吗?味道不错。”桑艽嚼完嘴里的抬头问道。
春苓只两人听见的声音:“圣女自有打算,这是五百两,够你滋润过个好几年。”从荷包里拿出银票。
桑艽放下筷子,看着桌上银票:“这是什么意思?族长费力送我出来,族人受苦受难,可不是让我享褔的。苓姑娘是如何说的?我不信圣女无情,定是苓姑娘未好生传达,我需与圣女见见。”
春苓并没她说的而恼怒:“圣女做事自有她的道理,我跟在身久,自然信圣女。圣女现是人不是神,救族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圣女没说不帮,只是时候未到。你先住京城,等时候一到便会通知与你,一同回去。”
“苓姑娘说的是不错,可圣女从降落时,便担起了整治代叟的使命,如今自相残杀,也有圣女的错在内,早一日归,少一人死,还族一片祥和。”
“桑艽你偏激了,我比你清楚,我爹娘也还在岛,难道我就不想?昨日乌婆也赞同圣女的选择,你应知龙心,龙都未寻来,圣女如何去,你为去了就能胜?她是一人,而面对的是千千万万的子民!”昨日乌婆还是不放心桑艽是不是真族人,吩咐不许透露任何关于黑龙的事,今日刚好拿出这个做挡箭牌。
桑艽起身赔不是:“苓姑娘是我偏执了,可否让我也跟着圣女,普通丫鬟也行,要我每日空等很是煎熬,不如陪着圣女心也能安。”
春苓思虑片刻:“将军府对下人查的严,乌婆在北县几十年了,没破碍,我也是圣女买来的正规丫头,而你前段时日还被追杀,怕将军府一查后,不敢用,保不定你是来躲难得,到时候不干净的都招惹到府。你还说老老实实在外,要不了一两年。”再是长老们不可能杀了所有族人。春苓有预感就是这两年了。
桑艽垂眸未语,拿过银票后似赌气离开。春苓见她没影了,欲回府,那小商贩笑着弯着腰前来:“大姑娘,刚刚那姑娘的钱还没给呢。”
春苓从荷包里放了五文在桌上,穿过大街。
“春苓。”
春苓听见有人叫她,转头发现是玉生,褔了身:“玉大人。”
“这也巧了,遇到春苓姑娘,我也不进去了叨扰,今日刚到新鲜桂圆,那日提了一嘴,想着顺路送些过来。”玉生让人拿了一提筐桂圆出来,还有小筐的南方果子,成色不错,路途远能有这样不知累了几匹马。
玉生又吩咐如何放置能长久,吃不完能如何之类的,就带小厮离去。
春苓叫了几个下人抬进怿颦院中,如兰听见声出屋。
“如兰你每样挑些,冲洗后装盘,我进去回话。”春苓说着进了屋。
屋内光影暗,榻上弋妧捧着书,身后的光从窗透入进来,淡柔地打在她身上,逆光下的连发丝都镀了成光,神圣而不可亵渎。
“小姐,事办妥了,又在外遇到玉大人,送了筐桂圆与一些鲜果子。”春苓边说边将已空的杯斟上茶水。
“无事献殷勤。”弋妧明白他的意图,合上书:“拿去每个院子分了,路上都久了,再不吃就坏了。”
“是。”春苓叫了几个丫头一同平分各院的果子。
经一来一回天更阴暗夹着风,路上的行人不自觉的收了收衣,快步回家。
院内几个丫头婆子嘀咕着,事都停下没做,春苓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细听几人说少爷怎么带了女人回来。
“说什么呢?”春苓突然出声,吓着了几人。
本要开口骂的婆子,定睛一看是春苓,几人齐齐站好,收住了声。
“刚说什么带回了女人?”
几人见春苓如此问,知她也好奇,本也不是可藏的事,出院一打听就知,又见春苓无怪罪她们懒散之意,便一骨碌的都倒了出来:“府里都再传,说少爷带回一位女子,说是样貌身段不赖,还细心照顾,要不得少爷看上人家。”
婆子叽叽喳喳的说着,一旦开了口,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全了,难保有添几分色彩,但重点就是白绪云带了一个年轻女子进府,还好生安顿。
春苓不知为何觉得心头堵着慌,有不好的事发生,又担心自己吓自己。
弋妧听她说的,也是好奇哪个女子能让白绪云带回来,要说白绪云院内连个丫鬟都没,都是些婆子照顾,保不定真看中人家,就是有些突然,没听说有什么贵女与他近……弋妧想不出,便不想了,白浪费时间想没用之事。
春苓剪了灯芯,放下珠帘退出内屋。
弋妧闭眼半个时辰未入睡,脑中老闪过白绪云,想是晚时茶水喝的多了且又听了八卦想得多,失了眠。从格子里拿了颗安神丸,又是半个时辰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大亮,窗沿上落了几只鸟,兔子猫着身子缓慢爬上榻,迅速一扑,惊飞了鸟,它嘴里的鸟不停叫,吵的弋妧随手拿着一旁枕头扔了过去,兔子暗幸差一点就砸到它了,还好逃的快。
室内一时安静,弋妧却睡不回去,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把抓过兔子,兔子嘴里的鸟就留缝飞走了,兔子还来不及伤心,被人一阵揉搓,就差它毛秃了。
春苓听兔子惨叫,瞄了眼让它自求多福,弋妧的起床气她可不敢招惹。
兔子伸着短爪,泪眼婆娑的叫着,别走!
春苓一个是听不懂,一个是不想管。
发泄差不多了,兔子毛发凌乱,四脚朝天的摊在地毯上,思着猫生!
“春苓。”弋妧合拢了下散乱头发,穿上了鞋。
春苓一听便对几个丫鬟挥手,陆续进来伺候弋妧洗漱以及备好早点。
阴了几日难得的阳光,吃了早膳换了身衣去园里,湖中央的亭内谈笑风生,湖影荡漾着女子的倩影抱着琵琶,接着细腻婉转的曲声呀呀唱起,秋风瑟瑟到有几分江南水乡韵味。
弋妧走过去,吟竹与丫鬟们福了声要开口时她抬手,几人收了身。亭内听曲的若灵与白雾月皆是背对她,弹琵琶的女子见了她,神望着她,手里未停嘴还咿呀呀唱着曲。
一曲落,桑艽起身对着弋妧行礼。
若灵回神一望,笑道:“妧妧,可用早膳。”
“用了,出来走走就听了声,府里以往也未听这江南水调,寻了声来,原是桑艽姑娘在弹唱。”弋妧坐在空石凳上,她浓郁的黑卷发,一半发丝用簪钗束在侧边,宛如盛绽的黑色玫瑰,美的精心且奢华。
“听月儿说,那日你们去赏秋宴路上遇到的。昨日绪云将桑姑娘带进府中,还与我说了不少关于桑姑娘的,也是可怜女子,家道中落还遇到了歹人。”若灵感慨且怜悯道。
“我并不觉得可怜,反倒能遇到夫人少爷这样的,这是福气,世间不少和我一样的,但哪有我这福气。”桑艽羞赧微垂头。
“府里也不差多一人,等你找到你舅舅再走也不迟。”若灵拍了拍她手,亲昵的笑着。
桑艽糯糯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这有什么!你就安心住下,绪云都与我说了,好生照看你。”若灵越看越满意,白绪云这同龄的不少成了婚,若灵在这里久了,都觉得十几岁成婚为正常。
桑艽一听白绪云,羞红了脸,知自己脸热,用冰柔的手背贴着热降火,头低着害羞的不知往哪里看。
远处有宝醒来见院没人,就出来边玩边找,还真被他见了,人都在这。
“姐姐,姨姨,月姐姐!”
下人齐齐褔声道‘宝少爷’。
桑艽不知有宝来历,想是与白绪云应有血缘关系。
有宝亲昵的抱着弋妧的腿,弋妧揉揉他刚睡醒的头上翘毛,顺带捏捏小脸。有宝嘻嘻的笑着,很喜欢弋妧捏他。
“姐姐我想出去玩。”有宝说的完是与上次那样。
弋妧清楚,但桑艽跟的太紧了,这事怕不行:“那就去听曲儿,听说最近惜玥阁搭了台,不如娘与姐姐也一同去。”
若灵也是被桑艽的曲子升起了兴致,加之许久未出都是忙着府里年末的事,也答应了,还叫上了桑艽也同去。
桑艽哪会不同意。
有宝还想说什么,弋妧抱起他,眼神制止,有宝抿着嘴,手环着她脖颈。
马车坐不了一家子人,弋妧与白雾月有宝一车,两马车一前一后。
“桑艽与你很熟?”白雾月可是看出桑艽一见到弋妧,眼中就有掩饰不住的雀跃。
“不认识,春苓认识。”弋妧意思便是那眼神不是看她的,是看春苓的。
“我觉的她有些怪,哥哥是不会带人回来的,就连男子也未曾。况且二人也无任何接触过,我觉得此女定非善类,不知打什么主意。”白雾月沉吟道,她想说的是桑艽用了什么媚术迷惑了白绪云,但她身份又不能如此说。
“你可以问他。”指的是白绪云。
“还问呢,哥哥今日一早派人出去寻她舅舅去了,到现在还未见哥哥人。”
有宝突然出声:“我觉得她身上臭臭的。”
白雾月不明有宝为何这么说,她闻到桑艽身上是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说不上什么味,但挺好闻的。
弋妧流光划过,按理是桑家的,有宝却没觉得王婆与春苓有味,他也是第一次见桑艽,难保她不多想,之前易公子是易容,这桑艽难道也是?
“我闻着没味儿。”白雾月回想道。
有宝晃着小脚回想:“你们都没闻到吗?不过臭味不是很浓,淡淡的。”
“许是宝少爷闻错了。”如丝笑道。
“可能吧。”毕竟是孩子,大人一说可能真的是闻错了,这事就放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