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旁高大的杨溪云树正值落叶,树叶铺满了石子路,天逐渐阴沉,风刮起了层层败叶,有大的势头。
几个丫鬟婆子在前开路,为三人拂去纷纷扬扬的黄叶尘埃。
弋妧先让人送有宝回主院,有宝许多时候都是跟着若灵一起,若灵平日没人陪伴,有宝可爱嘴甜,没有不喜欢他的,若灵喜欢孩子热闹。
不一会天黑压下来,弋妧回了屋,风从窗门缝隙中吹的作响,刮得尘土飞扬,春苓将厚厚的帘布放下,风土被挡了大半。
如兰将弋妧头饰都小心拿了下来,有些被风吹的勾住了发丝。
“真是妖风。”春苓点了各处的蜡灯,罩上笼罩,说道。
“这雨夜里应会下的很大。小姐,今日我也同春苓值夜可好?”如兰将首饰放好,拿起梳子为弋妧梳通发。
如兰见她未说知她默认了。
弋妧抬手让如兰停下梳头,起身去掉腰带退去外衫,用手点了点浴桶里的水,水温合适脱去里衣,踩着凳进浴桶中,池面满满红黄花瓣,弋妧舒服的一叹,仰着头靠着桶边闭着眼。
如丝春苓退出内屋,等弋妧好了叫她们。
舒服一盏茶的功夫,外面用声响了起来,细听是如兰与春苓阻止有人进来,弋妧起身出水,抓过外袍穿上用细带绑在腰上,里面不着一缕,所外袍有些宽大,加之浸湿布料,有些贴合凹凸有致的玉体,在滴水的发尾披在身后。
弋妧赤脚踩在地毯上,对外道:“怎么回事?”
“是少爷。”春苓道。
“请进来。”
春苓与如兰各拉起一边的珠帘,白绪云板着脸进来,屋里氤氲缭绕,人还没看清便沉声道:“为何让她一人在外,你不知道有多危险,万一她再次被人追杀怎么办?是你让她走的?”
弋妧以为何事,原是若有若无的,还打扰她洗浴,也有些脾气:“你来兴师问罪?”她没否认,是她叫桑艽走的。
白绪云怒形于色,红着眼道:“她只是个柔弱女子,不是谁都与你一样。”
弋妧还是第一次见白绪云发火的,观他有些过激,又向在隐忍克制。
白绪云看她不语,狠声放话:“不可再欺负她,别怪我不客气。你只是义女无权代表将军府。”说完转身欲离开。
弋妧一把抓住白绪云的腰带,让他一头扎到水里,内屋地上全身被溅起的水渍。
冷眼看着一动不动的白绪云,抓他后领从水中抬起上身,另一只手抓起腰带,抬出了浴桶,重重一扔,一个闷声,白绪云如死尸躺在地毯上。如兰听到动静想进去,春苓抬手制止,因弋妧没让二人进。
弋妧用脚在他胸口踩了几脚,白绪云咳了下,有了气。她坐在他头顶处的榻上,歪着身静等地上的人醒来。
白绪云支着手肘起身,扶着头,坐在那缓了许久,似乎还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记起来了?”弋妧冷声道。
白绪云一脸苍白的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弋妧,是她又让他再次回来了!
弋妧直视他的眼问道:“你喜欢她?”
冰冷的手碰到他脸那一刻,他的心颤了一下,眼下丰盈窈窕的少女因动作过大,春光外泄依稀能见若隐若现的弧度,他忙转了视线,耳尖微红,听她问的,忙说道:“不喜欢。”生怕晚一点就不能表白自己的心。回个空档,才想弋妧刚刚说的是谁?他脑中好像有了片段,不断涌入他记忆中,那个人是谁,为何要占用他的身体?记忆里能感受到他对弋妧的爱。这一感受让他不舒服,虽都是自己,可灵魂不是。
弋妧见他呆在原处,知他被人蛊惑,不气了,只是需要他知道桑艽不是表面那样。那时与桑艽在惜玥阁时,与她对视,就有些眼昏,只当不舒服,想必那时她就在催眠,还好自己发现不对,就移开。
“寻个由,让她走。”
白绪云回神,也知道她说的是桑艽,他才不会像身体里面那人一样,傻到将危险人且不确定人放在身边,以为自己能掌握,实则差点害了自己。
“好。”
弋妧有些好笑:“今儿到话少了。”
白绪云听了一阵沉默不答话。
弋妧又担心若灵等人被迷惑,要从抽屉内拿清丸,走到床边桌几处拿了药瓶递给白绪云:“这药一日一次。”
湿透衣服的白绪云拿着药便要出去,弋妧叫住:“你浑身湿怎么出去?”
弋妧从柜子中取了衣服扔给他:“还好之前备着几件男装。”就不知大小合不合身。
白绪云从另一灵魂继承了记忆,也真正知她喜好。他边想着边直接脱了衣,只保留了亵裤。健壮的体格,烛光之下呈现蜜色的肌肤,条纹清楚而刚硬。饶是弋妧也看的津津有味,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胸口后背大大小小的刀疤,没觉得可怕,反倒莫名的冲击力。
白绪云缓慢的穿上衣服,余光偷瞄弋妧,她的小表情他都看在眼里,故作缓慢的才绑好腰带,虽衣服短了点,但天黑没人会注意。他看着她娇俏模样,心痒痒的,心里斗争片刻,快速俯身在她额头点水一般,轻声说着:“阿妧,晚安。”转身掀起珠帘离开。
弋妧捂着额头,瞪着眼看着还在晃动的珠帘:“什么鬼?”
春苓进来听到这句,警惕起来:“小姐,哪里有鬼?”
“哪有什么鬼,叫人来整理一下。”弋妧头发都干了,褪去外袍,重新穿了件衣。又想起刚刚白绪云叫她‘阿妧’,怎么又换了叫法?
皆整理干净,弋妧唤春苓进内屋:“桑家有会迷惑人的术?”
“小姐说的是祝由术?”春苓想了桑家是有人会,但这是用来治病的。
“祝由术是什么?”弋妧不懂代叟族里的。
“千年流传下来的,通过咒语来治病,什么疑难杂症都可轻松治好,这会的只有族长。这也是桑艽让小姐回去,而我却不急,许多人想长寿,族长定不会有危险,只是族人会受些苦难。”春苓其实挺想弋妧回去,但她相信她。
“不是这个。”要用咒语的,可桑艽单单用眼就可蛊惑,而且春苓也说只有族长会。
“这我也不知,小姐等会我去问问王婆。”
“你现在去吧,就是眼可以催眠人,让人做什么就做什么。”
春苓心里默念一遍,退出屋。
不一会就进来,见如兰在屋内,也没开口,又有些急。
她耐住性子,晚些时候,她小声说:“王婆说了,小姐说的那个巫术,会的只有三宗主。小姐可在哪见过她?”
“桑艽。”弋妧道。
春苓捂着嘴,怕自己惊呼出来,将如兰引来:“可王婆说三宗主已有三十,与桑艽不符。”“不符便对了,那五官柔柔的江南女子,说出来的话性格与长相违和,都说相由心生,她这脸怕是易容了。”弋妧抹了润膏涂手,淡淡芍药香散开。
“易容有这可能。三宗主名卓雅。”代叟族不少人会易容术,不难,但做的完美无缺的难,桑艽那个她是一点看不出瑕疵。
这边白绪云刚回院落,能感受到魂魄的抽离,根本不稳,那人的魂很强烈,无形中逼迫他缩于暗处,魂体接近消失,要不是弋妧这次出手,他可能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他在屋里看了圈,桌上书堆了不少,能看的出那人在记过往中发生的事件与年纪,所以这人不是这里的。再是这字,他认识,若灵也会写这些简笔的,要是简笔字世间就只有若灵与那弋妧去世的娘弋然了。还不容他多想,头痛欲裂捂着头单膝跪地,心里喊着:“你究竟是谁!”眼前一黑倒地。
要不是外面婆子听到声响,才急忙赶来,吓坏了一众人,将其扶上床,叫大夫的叫大夫,通知老爷夫人的通知。
东面吵了一宿,西面安安静静。
屋外风狂叫,屋内倒是暖和舒服。夜半下起了寒雨,雨丝在疾风中倾斜如银针,落在屋檐上噼啪作响,直至鱼肚白时才收了雨,风也平静下来,天真正开始冷起来。
天冷格外好睡,巳初才醒。
“小姐,听说昨夜桑艽被出了府。”春苓为弋妧挽发说道。
弋妧没想到白绪云动作这么快,还以为今天早上才让人走。
如兰从外来:“二小姐,夫人派人让您去一趟。”
弋妧忖度,难道是因为桑艽的事?
她快速穿戴整齐,跟着下人去,到了正厅见玉生在。
若灵面色有些憔悴,眼底虽用粉掩盖还能看出青色,她笑道:“妧妧,玉大人说有事找你。”
玉生道:“昨日喝了点酒,不知说没说胡话,回去后才知,现来向弋小姐赔礼来着。”看桌上摆的物品,像是诚心道歉的。
“东西留下就好,人不送。”
“妧妧,怎么说话的!”若灵瞬板着脸数落,随后转头与玉生:“玉大人,有心了,昨日之事也听下人提了句,若是旁人定没当回事,也难为玉大人放在心上。礼便不收了,玉大人请拿回。”
“白夫人其实昨日说的喜欢弋小姐是真话,我想娶弋妧为妻,许一人以偏爱。”他将手中锦盒打开。一对通透碧绿的玉镯呈现于眼前,晶莹剔透,美丽至极,有些年头,让人见之忘俗,想必不菲。“这是家母去世托付给将来的儿媳,如今,我便把它……”
玉生还未说完,被弋妧打断:“玉大人如此贵重之物,应当妥善保管,我也算长了眼,这玉确实少有,我们瞧过就好,玉大人收好,我想玉夫人说的应是过了门的少夫人。还有,我不愿意!”她看出玉生下步动作,提前制止了,同时简洁明了表示。
若灵没想玉生如此急,连传承之物都拿来了。
玉生将盒盖好:“不急,说不定哪天弋小姐想通也不一定,但玉夫人这位置会一直给你留着。”站起身:“不用送了。”径直走了出去。
若灵还是让管事送了出去,见没影了蹙眉:“妧妧,他这话何意?”
“如若他为了娶到我,对付将军府,我自会断了关系,这事不干府上。”弋妧总觉得玉生最后看她一眼,那眼里包含着势在必得,用点手段。
“妧妧这是什么话,我们是那种不仁不义之人?他要对付我们,就来,谁怕谁!大不了你爹辞了官,做个逍遥的农夫,我老早就做好准备了。虽我有私心,丈夫儿子前面打仗,谁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缺胳膊少腿就算了,要是没了命,我也不活了!”若灵早为以后布置了田地庄稼,手里又有不少钱,到时候自给自足何不乐哉!
弋妧心一暖,但又不懂,为何人死了,若灵说自己也不活了?不应该更好的活下去,或是所谓的爱情?或是在这里待太久,被同化了?人固有一死,为何不活着多感受一下世间的美好?
“今日娘看着像是没睡好般。”
若灵叹口气:“昨儿,绪云头疼晕了去,陪了一宿,大夫说是什么问题也没有,但我这心就是不踏实,你说古代条件多…,算了你也不懂。好在绪云今日没什么大碍,与往常般,与你爹也说了,少让他去,年年都在军营,也不差休息几日……”唠唠续续说了不少,说着乏了,才回屋休息去了,走前还说了,玉生之事不用她担心,将军府还是能保护她的。
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汽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只留天边顶上一角云,丝丝红晕,底下的万物漆黑不见影。星星点点的橘光散落各处,而京城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弋妧回院后,就在屋子内研磨药材。
“如兰!”弋妧刚回来见到人,这时候要添茶水人不见影。弋妧等了会还不见人,又唤了声,跑进来一个丫鬟,仔细观察弋妧旁边桌几上杯中茶水,了然:“二小姐可是要添茶,奴婢这就去重新上一壶。”上前去拿了空壶。
“如兰人呢?”弋妧问。
“回二小姐,如兰姐姐刚刚出去了,也没说去做什么,奴婢怕二小姐用人,在外候着。”丫鬟低眉道。
“你去吧,一会见她来了,让她进来。”弋妧包着手里的药:“等等你叫什么?”。
“奴婢巧燕。”弋妧摆手后,巧燕福身捧着壶退了下去。
少顷,门外听见一阵快步声,如兰端着壶进来,又为杯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