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摸了一两银子出来,那汉子怒了,
“你当是打发叫花子么?”
陆远舟忙又取了一两出来,那汉子更怒了,
“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
说着话一把抢过他的钱袋从里头倒了银子出来一数,有上好纹银二十六两,这厢数了六两出来还给了陆远舟,
“喏,可别说爷爷抢你的银子,把你从城南带到了城北,收你二十两银子是便宜的了!”
说罢哈哈一笑把那二十两银子钱袋里,大摇大摆的走了!
“你……你……”
陆远舟瞧着手里那六两银子,抖着手指着那汉子的背影,又不敢追上去寻他理论,只得在原地瞧着剩下的银子欲哭无泪!
他立在那处呆了许久才缓过气来安慰自家道,
“无事,左右吏部是寻到了,待到明儿一早去报了道,寻到上官领了批文便可启程到怀水去!”
这厢一面安慰着自家一面去寻那落脚的地方,转过一个拐角便见着一家客栈,那门脸两边上翘的飞檐怎么似在何处瞧见过?
缓缓走了过去,一面走一面瞧,越瞧越是眼熟,那上头高挑的大红灯笼还有门口立着那店小二,
这……这……竟是这么眼熟!
那店小二见着了陆远舟笑的眯了眼,
“客官,你又来光顾小店了?”
陆远舟抬头又瞧了瞧门脸,又瞧了瞧店小二那张脸……
啊!
他气得一个倒仰,
原……原来自家昨儿住的地方距吏部不过一个街角,只需走上百步拐上一个弯就到了!
想起头几个给他指路的人,不由气的浑身发抖,哆哆嗦嗦骂道,
“奸人无耻!”
何故诓我逛了大半个临州城!
他到这时竟都没有回过神自家是被人给耍了!
那对面的店小二听了却是拉下脸来,
“哟!客官,我可没惹着您,您干嘛冲着我骂呀!”
陆远舟在那处哆嗦了半天,才道,
“我……我不是骂你!”
店小二白眼一翻,
“那您是住店不住啊?”
“……住!”
“好嘞!那您里面请!”
“您这一回还是住甲等房?”
“住……住丁等房!”
……
在那阴暗憋屈的小房间里住了一晚,陆远舟眼圈发青的起床,昨儿晚上他怕衣裳再皱就不能穿了,便将衣裳脱下来搭在那屏风上头,衣裳虽是保住了,身上却是痒了起来。
这厢抓了几抓,再低头一看,指甲盖大小的红包便冒了出来。
“店小二!店小二!”
店小二闻声过来,
“你们这店里的床上有什么虫子!”
店小二一瞧笑道,
“客官,这是被虱子咬了!您皮薄肉嫩受不住便起了包,无甚大碍的!”
陆远舟听了怒道,
“这虫子那里来的?”
店小二笑道,
“哎哟!客官,这事儿小的也管不了,我们这店里南来北往的客人多着呢!保不齐那一个就带了三个五个来,这东西生的也快,小的就是日日不吃不喝不睡觉的守在这处,也捉不完啊!”
陆远舟一面反手费力的抠着后背一面怒道,
“你们这店怎得这般不干净!”
店小二却是不高兴道,
“客官,您要干净的去那甲等房啊!”
说罢一甩肩上的帕子走了,陆远舟气得不成却是无法,只得打着赤膊自家到外头院子里打了一桶井水,用帕子擦了身上,总算没有那么痒了才将衣裳穿上身整理好自家之后又出了门。
这一回他不会走错了,到那吏部衙门前,此时正是辰时刚到,大门前有衙役提了锣出来敲了三声,以示衙门开门办公。
陆远舟头一个走了进去,
“哎……哎……哎,你那儿来的便往里闯,知道规矩吗?”
那衙役拦住了陆远舟,陆远舟忙作揖道,
“在下陆远舟乃是新科二甲进士,今接吏官公文特到此面见上官,领受上任批文的!”
衙役闻言哈哈一笑,
“原来是领官儿来的,到何处做官啊?”
陆远舟道,
“去怀水县做一任父母官儿!”
“哦,怀水啊!怀水好,有山有水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县,商贸发达客官云集,这京城往东走的货俱是要从那处上船的,你能到那处做官儿也是有些本事了!”
陆远舟听了也隐隐有些得意,当下拱手道,
“多谢差哥夸奖!”
那衙役点头道,
“即是如此,少收了你青云银子便是我等瞧不起你了,便算个二百两银子吧!”
陆远舟一听愣在了那处,
“什么青云银子!”
那衙役见他那样儿不由嗤笑道,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佬,我们这一处你是头一回来吧!”
所谓的青云银子说白了便是进这吏部大门的买路钱,这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到这吏部里头的人不是升官便是降职,升了官儿衙役们便有好话相送,平步青云自是人人想要,赏些银子给衙役们也取个好彩头,到了后头便成了进来这处升官的必备的费用了!
这银子前朝就有,到了这一朝却是没人敢要了,不过因着有人知会,吏部里头自有人使出十八般武艺来折腾他。
这青云钱只是头一个罢了!
陆远舟听了不由的大惊,
“怎得……怎得……还要钱!”
那衙役立时拉长了脸,
“这青云钱您不出也罢,自进去就是!”
陆远舟真是少见世面,一听说不要钱了便转身就走,却是半点没意会到衙役那话里的意思!
这厢没管在后头铁青了脸的衙役,进去便要去寻那上官,大门进去便是一个天井,回廊四面各有屋子,里头都有人坐在书案后头奋笔疾书,只是哪一个才是自家要寻的人呢?
硬着头皮进了一间屋子还未说话便被人轰了出来,
“去去去!这处是你随意能闯的么?”
陆远舟吓得退了出来,立在那处左右观瞧,见到那天井里头还有一个衙役,正坐在凉椅上头,悠闲的吃茶!
忙过去行礼道,
“敢问这位差哥,这处那一间屋子里头管的是官员任用?”
那衙役睁开眼上下打量他,不由一笑,
“这是什么地儿来的楞头青?连规矩也不懂!连门口的青云银子都不给,还要打听事儿……嗤!”
说罢又闭上眼再不理他。
陆远舟这才知晓,这里头弯弯道道多,若没有人指点只怕进来了连口都开不了,更不用说想领了公文去做官了!
想到这处陆远舟不由发了愁,
这……这我那里来的两百两银子,这厢上下左右,周身一摸还有玉佩一枚,怕只能拿去典当了!
若是不典当便只能回那府里寻赵妙芙要银子了!
决不能回去!眼看着官印要到手了,这时节回去要银子岂不是太丢颜面!
他估计着这时节赵妙芙只怕早哭着寻他了,回去了岂不让她好过?
且让我自家到了怀水上任后,你再来赔礼吧!
当下离了吏部衙门果断去典当行里将那玉佩当了四百两银子,重又交了青云银子这才得了指点寻屋子去见上官。
那吏部的公文关系他的仕途,一直被他贴身放着,出来时便带在身上,取出来呈给上官,上官看了看却是摇头道,
“你道你是沧州陆远舟,我怎么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陆远舟立时愣在了那处,
“有……有吏部公文……”
上官摇头道,
“公文是公文,身凭是凭……”
说罢将手一摊,
“身凭取来瞧瞧?”
陆远舟那些个东西都放在寿晟侯府里头,岂不是要回去取?
当下想了想道,
“家中距此路远,上官可否通融一二!”
上官白眼一翻将手仍是摊着,
“即是这样,五十两银,我给你到资库里查一查你那老底子,也好向上头交待!”
陆远舟愣了愣只得又取了五十两银子出来……
如此这般,陆远舟只当自家是那关羽一般,一路劈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总算是拿到了批文,到了最后一处地儿,这时节他已是被刮得身上一个铜板儿也没有了!
在这一处却是核发官服、官帽之处,他捧着手里的官印立在那门槛前头,一瞧那坐在书案后着的官儿,连腿都不敢迈了!
这厢犹豫了半天才迈进去,那官儿倒没有为难他,将他手里的押签收了回来,再上下打量了他的身段,
“你等着!”
转到后头取了一套扔给他,
“拿着!”
陆远舟接过一看却是用陈年的料子做的,虽是没人穿过便却是褪了六成的色,
“这……这如何能穿?”
那官儿白眼一翻道,
“爱穿不穿,想穿好的拿银子来!”
……
陆远舟这厢抱着官服狼狈自衙门里出来,回头瞧着那吏部衙门两边凶神恶煞的石头狮子,不由心底暗暗道,
“这一处堪比那土匪的贼窝,强盗的洞穴,进去不刮了一层皮是出不来的!没想到大舅兄手下人竟是这般行事,待我到了怀水必要写奏折参他们一本!”
这厢匆匆回去客栈,将那官服在身上比划了一番,尺寸并不合适,穿在身上竟是袖短,身上也短,下摆上还有一处鼠咬的洞。
一面在心里大骂这吏部的官儿,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一面却还是小心的收好生怕弄坏了!
他如今可是没有银钱另制官服的!
其实这官服那至成这样儿,都是人到了吏部量好了尺寸,送到那专门的裁缝铺子里寻那早制好的成衣,至多略改一改不过一日便成。
旁人是那样的,到了陆远舟之处便成这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