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浅继续责问:“我当时还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你说你不想那些,单身最自在,只想学习。”
陈年羽点头,“像阿宴会说的话。”
欧阳浅对着年少无知的陈年羽摇摇头,“他没说实话。”
“我们宴哥才不是只想学习,他是喜欢学习好的。”
“哼,善变的男人!直接说不考虑我不就得了。”
说到这里,陈年羽也想起来了,“这事我记得,是高一的时候吧,我们玩游戏的时候阿宴说的。”
修宴归笑了一声,他记得那次游戏,那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袒露出一丝自己的少男心事。
当时他原本不想回答,直接罚酒算了,但是那份感情在心里憋得久了,如放在锅炉上不断加热的水一般,沸腾翻滚,总是想冲破胸腔。
没办法,他只能把自己紧闭的心房开了一小道口子。
那时候大概是在高一下学期,大家经过了一学期的熟悉已经玩得极好了,尤其钟爱团队游戏,少于六人的局就不算局。
高一的学习并不紧张,学校管得也不严格,他们就经常在学校里或是出校去聚会,通过玩游戏来了解彼此。
又是一次雷打不动的真心话大冒险,二者择一,不然就罚酒。
修宴归因为摇骰子的技术好,聚会这么多次以来一次都没有输过,从来都是旁观者的身份,以至于他变得越来越神秘,大家对他的好奇心也随之越来越重,都说下一次游戏要将修宴归的底裤都脱光。
后来的一次聚会上,他们选择了击鼓传花的方式选人,终于在他们故意安排下,修宴归荣幸地被选上了。
他选择了真心话,被问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非常好回答,有或者没有,当然也可以选择撒谎。
十六岁,是一个最不愿意将心间事心中人说出口的年纪,容易害羞害臊,敏感自我,自尊心又极强,面子高于一切,自信又自卑。
这些特质在修宴归身上融合到极致,这是他发觉自己对奚茉的感情后,第一次被人当面问,感情埋藏地太久,以至于在那一刻,他的脑子变得混乱,心里发麻,说与不说成了他当下最难做的选择。
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单恋是一回事,还有一回事就是他不想其他人因为他的一句话顺藤摸瓜找到奚茉,去打扰她的生活,那导致的结果是不可控的。
他也不敢让奚茉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她,毕竟他们俩已经生疏了,桥归桥,路归路。
那个时候修宴归已经完全原谅之前奚茉冷落他的事情,千疮百孔的心在发现他们高中也是同班后,奇迹般的开始愈合了。
同时,在每一次坐在教室后排望着她安静学习的背影时,心房里自发地长出了新的血肉,空荡贫瘠的胸腔里逐渐又有了一颗完整且饱满的心脏。
每次成绩出了排名,他总是第一时间去找奚茉的名次,看到她永霸第一,听到她被周围人赞叹时,那份名为“喜欢”的情感里,又添了些骄傲和自豪。
奚茉就是如此优秀,这就是他喜欢的人。
在拥有许多人的友谊和喜欢的同时,心里总有一块地方是属于奚茉的;在与其他人聊天说笑的同时,他的目光总会不可控地往她的方向望去。
说好的要抛弃过去,连同熟知他过去的她也一并抛弃,再去拥有一个全新的自己,可是事实却证明,他抛弃不了。
他需要朋友,将难以宣泄的情感寄托到他们身上,而最深处的灵魂,只能且只有在奚茉那得以安稳栖息。
但他还不够强大和勇敢,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胆怯害怕,都会伤到自己那颗脆弱易碎的心。
想到若是他承认了,会有许多声音出现,比如:“啊,堂堂宴哥竟然还要暗恋吗?”“她是谁?”“你喜欢她,那她喜欢你吗?”“宴哥不去追求她吗?”“你们会在一起吗?”“你们认识多久了?”
修宴归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全须全尾地脱身,又得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
除了其他人会有的反应以外,还有奚茉,奚茉会怎么样面对他,面对这么一个不成熟不优秀,与她不相匹配的他。
是看到他就走,不愿意跟他扯上关系,还是疑惑为什么他会喜欢她,亦或是来找他,他们俩重归于好。
少年人总爱杞人忧天,也总是多愁善感。
事情太过复杂,如尖锐的刺一般扎着脑袋,这份感情被修宴归埋藏在心里足足两年,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他不愿让其他人发现,这次也一样,他不敢说,他退缩了,又是如出一辙的含糊其辞。
“有啊。”
“我喜欢,所有人。”
这个回答当然不能让众人满意,但修宴归的细微异常没有人能发现,他们继续这个游戏,第二次被选到的人当然还是修宴归。
这次修宴归选择了喝酒,大家知道若是再逼迫修宴归回答,游戏就不好玩了,连忙拦下他举酒杯的手。
“别别别,宴哥,喝酒就没意思了。”
“我们就再问一个,就一个。”
“对嘛,阿宴,问完我们就正常玩,不搞黑幕了。”
修宴归也不会让场面变得难看,他需要有人陪在身边,长舒了口气,眼睑轻阖,收起内心不断泛起的紧张情绪。
“行,问简单点的啊,难了我可就不一定会回答哦。”
众人略微讨论了一会儿,选了个最保守的问题。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这个太好回答了,甜妹?辣妹?御姐?萝莉?”
“肤白貌美,胸大腿长,清新脱俗?你都可以说,我们都把答案告诉你了,你只要选择一个,当然多个也可以。”
这个问题的确好回答,但修宴归没有选择他们已经给出的答案,而是说了另一个,一个平平无奇的,范围更加广泛的答案。
“学习好的。”
这个没有任何指向性的回答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八卦之心都燃不起来。
“学习好的?”
“可是学习好的有很多啊,我们每个班里都有学习好的。”
“就是啊,世界各地都有学习好的,阿宴你这个回答也太敷衍了吧...”
敷衍吗?
修宴归不这么觉得。
他从读幼儿园开始,上小学、初中到现在的高中,这么多年里,学习最好的那个人,就是奚茉。
修宴归收起发散的思维,从回忆中脱身,侧头往奚茉那看去,清丽标致的侧颜,现在的他就算闭着眼,也能在脑海里临摹出来,不再是以前那般,只对她的背影熟悉。
薄唇轻启,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总觉得还是有话要对奚茉说,眼里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浓厚且炽烈的感情。
正恍惚间,就听见欧阳浅口吻轻柔地问道:“我现在学习不错哦,宴哥要不要考虑一下喜欢我呢?”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几人脸色骤转,曾荣作为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刚开始还在听着他们聊天下饭,现在大气都不敢喘,陈年羽立马往孙苏航那边看去,孔苏航垂眸盯着面前的桌布,面上沉寂,好似一点也不在意。
修宴归先往奚茉那看了一眼,再凝睇着欧阳浅,欧阳浅目不转睛地回视着,一双眼睛里藏着如春般的情愫,里面只容得下修宴归,她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而修宴归也同样笑着,面上没有其他情绪,不管欧阳浅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一律当玩笑来听。
故作为难地说道:“这不好吧,浅姐,我接受不了异地恋。”
欧阳浅不依不饶,撅起了嘴巴,“还在一个市里嘛,我可以去找你呀,我们去约会。”
修宴归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当即察觉到了不对劲,欧阳浅跟他一样,是心高气傲的人,当众被人拒绝应该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此时却总在说撩拨人的话,而眼神中并无真诚,就像说给别人听,做给别人看。
视线不着痕迹地略过沉默的孔苏航,心里生出了个想法,欧阳浅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在利用他,目的就是,刺激孔苏航。
虽然不知道欧阳浅为什么突然找人刻意地搞暧昧,让孔苏航难受,但是这戏,修宴归不想演。
不明深意的笑了一声,双眸微眯,上扬的眼尾狂妄桀骜,修宴归靠上椅背,抬起手放在奚茉靠近他这边的肩膀上,手掌在那块地方轻微地左右摩挲,带着不言而喻的缱绻。
“浅姐,我有名草有主了,约不了一点。”
明明只是一个并不显得亲密的举动,笑容肆意不羁的男生甚至都没有揽着相貌淡雅矜贵的女生,只是一手搭在肩膀上,但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旖旎。
欧阳浅神色稍变了几分,而后又恢复平常,“我说呢,宴哥这么片叶不沾身的人,竟然会约个女生出来,这次你终于要给人名分了?”
修宴归为自己辩解,淡淡开口:“没有‘这次’,只有一次。”
其实他可以说得再清楚和露骨点,但,还是害羞。
在这几人面前,大大方方地搂住奚茉他都不敢,更别提明目张胆地宣誓主权,现在这样,已经到他的极限了。
说完修宴归就站起身,在自己的耳朵和脖子没有泛红之前出了包间,也把猫包一起带着,美名其曰:出去遛猫。
修宴归走后,包间里陷入沉默,陈年羽笑着对奚茉挤眉弄眼,神色揶揄,不过他也只是唱戏唱给聋子听,奚茉面色平静自若,回了陈年羽一个乖巧礼貌的微笑。
欧阳浅看向奚茉,“你们,是谁追的谁?”
这个问题问到奚茉了,她觉得她和修宴归之间没有谁追谁这一说,修宴归这个拧巴又矜持的性格也不是会主动追人的。
奚茉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我追的他。”
陈年羽还没来得及惊讶,欧阳浅继续问:“你不觉得他很难搞吗?”
奚茉同样认真回答:“不觉得。”
“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和他在一起的话,你得迁就他很多吧。”
“不会。”
“真的吗?”
欧阳浅并不相信,她谈了那么多任男朋友,都是同龄人,无一例外地不成熟,没什么抱负和担当,只顾玩乐享受。
虽然那也没错,只是她腻了,所以到后来,男朋友换得越来越勤,但如同换汤不换药,总是那类人。
把烟、酒和游戏当成生活必需品,三天一蹦迪五天一打牌,根本忙不过来,那些男生是这样,更别提修宴归了,还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认识的人那么多,肯定组局不断。
欧阳浅开始一点一点举例:“他很幼稚,而且很爱玩。”
“虽然你是读书人,但你应该也知道他跟...嗯,很多人的事吧。”
“你难道不介意吗?”
欧阳浅没有给奚茉回答的机会,紧接着往饭桌上望一眼,“他不喜欢吃糖醋味的菜,也不吃醋。”
“以前就一口都不吃,而且一看到就摆脸色。”
“真是个幼稚鬼。”
桌上符合欧阳浅描述的菜就只有一道—-糖醋鱼,好巧不巧,奚茉觉得这道菜好吃,也给修宴归夹了一次,修宴归都吃下去了,她并不知道原来修宴归不吃醋也不爱吃糖醋味的菜。
奚茉对上欧阳浅的目光,漆黑如墨的瞳孔里仍是如无波无澜的水面一般平静,没有闪过一分一毫的不满和愤怒。
奚茉并不是不在意,她只是在默默分析欧阳浅这番举措的用意何在。
可,还是想不通。
修宴归在这时候回来了,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哟,来得不巧了,正说我呢吧。”
拉开椅子坐下,对上奚茉望过来的视线,“怎么了?”
奚茉眨了一下眼睛,决定直接询问:“你不喜欢吃醋吗?还有糖醋味,也不喜欢吗?”
“糖醋味?还行。”
“吃醋的话…”
修宴归头脑风暴起来,想这个“吃醋”是什么含义,瞥到了桌上的醋碟,以奚茉的小脑袋瓜,这个词肯定就是表层意思。
“我吃。”
陈年羽这时候紧接着也出现了,“就是啊,阿宴啥时候不吃醋了?”
“糖醋味道的菜的话,我们点了,阿宴也有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