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夜灯，未拉紧的窗帘外还是一片漆黑。
阮乔乔微红的眼呆滞地看向那条微小的缝隙。
良久，他的指尖松开。
微凉的身躯往后退了一些，独属于他的气味也随之消散。
她侧过身体蜷缩起来，酸痛的眼睛轻轻闭上，泪水流得愈发汹涌。
室内寂静了一瞬。
下一秒，她感觉一阵冷风扑面，微冷的气息落在脸颊。
“睁眼。”
他的指尖抚上她湿润的眼角，语气低沉。
阮乔乔抿紧嘴唇，像是与他置气一般，眼睛闭得更紧，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落下，顺着泛红的鼻尖滑落，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他眉头忽地蹙起，又开始下坠的心脏传来令他烦躁的钝痛。
冷脸与闭眼不语的她对峙半晌，他垂下眼帘，沾上了热泪的指尖划过半空。
她原本蜷缩在一起的身体忽然浮在半空中，一声失措的惊呼，她骤然睁开被泪水遮挡住视线的双眼。
他由半跪站起身，胳膊强势搂过她的腰，将人径直带入怀中，指尖禁锢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与自己对视。
阮乔乔惊疑未定的双眸惶惶看向他，眼角挂着还未下坠的泪珠。
他的心脏忽然软了一瞬。
“怎么了？为什么哭？”他垂下脑袋，额头抵住她发烫的额间，放缓了的语气带着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
两人不是第一次这样靠的极近，她眨了一下还蓄着眼泪的眼，恢复了清晰的视线对上他深色的瞳孔，那双眼睛一如初次见面那般幽深无底，只是定定看着她时，似是汪洋海水掀起了一丝涟漪，泛着微光，透着仔细凝望才能察觉的关切。
昏黄的灯光落入他的眼眸，在这样极其认真柔和的注视下，阮乔乔跳得杂乱无序的心脏，安定了一瞬。
她微微撇开脸，抿唇沉默半晌，又重新移回视线。
“你......”沙哑的嗓音吓了她自己一跳，小声清了一下干涩的嗓，她语气低沉冷淡，“你若是想要我变成鬼魂，和我说一声就是了，何必瞒着我。”
闻言，他眉心微挑，浓黑的眼眸似有疑惑之色。
他转过身在床边坐下，搂住她的腰的手并未松开，而是将人固定在自己怀中，用宽大墨色的衣袖将她单薄的身体笼罩。
“如果我没记错，你已经答应我将命交给我。”他屈指抹去她脸颊边的泪水，豆大的泪珠不再朝外溢出，只是那双眸子还是水盈盈的，透明的水色包裹着她纯黑的瞳孔，似是藏着无穷尽不会干涸的清泉。
阮乔乔抬手推开他的手，将脸扭向另一边，“我以为，那是......”
她轻咬嘴唇，鼻尖又开始变得酸涩，沉默了一会儿，她艰难开口，“那个意思是，把我交给你。是......会一直爱着你的意思。”
她的声音沙哑微弱，逐渐弱下去气息颤巍不稳，却足以令他怔愣住。
“但是我不希望你骗我，连那颗药丸的作用都不告诉我。”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泪水顺着眼角流下的同时，暗含悲伤失望的瞳孔倏地看向他，“我可以全心全意爱你，但不代表可以任由你隐瞒真相，随意决定我的生死。”
他垂下眼眸沉默看着她，借着昏黄的灯光，她染上薄红的双颊下青筋的脉络清晰可见，他能嗅到她肌肤下流动的甘甜鲜血的气息，能感受到那脆弱不堪的颈侧跳动的脉搏。
每每凝视这张脸，他总会感叹她是如此脆弱易折。
他只需要动一下指头，她便能失去鲜活的生命，失去生动的表情。
也不会再流下令他心烦浮躁的眼泪。
“爱？”
他的指尖撩开她耳边的发，唇边牵起一抹凉薄的笑意，“人类的爱，能持续多久？”
弱小的。
无法永恒的。
转瞬即逝的爱。
阮乔乔脸上顿时失去血色变得惨白，她怔怔看着他冷漠的面容，神色忽然茫然了一瞬。
“我的意思是，最起码，我们要互相坦诚。”
他静静与她对视。
良久，他轻捏她的下巴，淡笑道：“乔乔，你的命本就是我给的。是收回，还是给予，全在我一念之间，你的生死本就由我掌控。”
“你说全心全意爱我，这很好。”他缓缓贴近她，唇瓣与她苍白的唇隔得极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只是换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这样也不可以吗？”
恶鬼的世界从来没有爱这样温和的东西。
只有欲望、贪婪、占有、绝对的掌控。
她的生命不过是他所经历的漫长枯燥时间中随意可挥霍的任意瞬间。
即便不想承认，可她确实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的贪婪，只想让温暖的瞬间变得更长一些，仅此而已。
他对她已足够有耐心。
冰凉的唇轻触她微颤的嘴唇，他一如既往，俊美的面容只有看见她才会露出温柔的神色。
阮乔乔垂下眼帘，自己的手心不自觉地攥住他一缕漆黑的发丝，指尖微微摩挲，恍然察觉指间的触感一如他那份唯独对她才有的特别。
明明是柔软的，却又异常冰冷。
她忽然松开手，手掌轻轻搭在他的双肩。
微微用力后推，他看着她淡漠平静的神色，竟顺从地朝后倒去。
黑发倾刻间在床单上散开，她的手掌撑在他脸侧，双腿跪在他腿间，垂眸凝视着他。
他任由她抬起手，温热的掌心顺着他脸颊的轮廓轻轻抚摸，眼眸微微眯起，他不动声色。
“叶苍大人。”
她垂下脑袋，炙热的气息离他更近。
看着他闻言微缩的瞳孔，她的唇瓣张合，语气平静。
“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笔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的唇瓣上。
“我能给你的命，能给你的爱，只会产生两种结果。”她低语。
“要么，我能获得同样平等的、完全托付信任和尊重的爱。”
“要么，我失败了。”她微微一笑，碎发半遮住的眼眸染上浓郁的黑，“这条命不再受你掌控，甘愿放弃你能给我续的命，顺从天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