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阮乔乔的思绪飘回来时,那女生已经没有了踪影。
而沈叶则依旧靠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定定回望过去,眼神不偏不倚。
睫毛忽然颤了一下,带着冰凉的触感。
她看见从天降落的雪花在空中打转,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浓密的睫毛上,白点刚落下,即刻又开始消融。
今年的雪天出奇地多。
阮乔乔喜欢下雪天。
小时候身体不好,不能吹风,不能见雪。
妈妈总是刻意压低嗓音哄着她。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哪里就躲着可怕的大灰狼,会把可爱的小女孩吃掉的。
阮乔乔不是小女孩,但懂得身体不能糟蹋的道理,她病倒了,累的还是妈妈。
许是见她只能趴在窗边默默看雪的模样有些可怜。
小沈叶捧着一手的雪递到她面前,还没来得及邀功,细碎的雪花顷刻间融化了,泛红的指尖落下淅淅沥沥的冷水。
他红着眼眶手足无措,事情办砸了,还把裤子弄湿了。
没把阮乔乔哄开心,反倒让她耐着性子用纸将他的手擦干净,又拽着他到取暖器跟前将裤子烘干。
他垂头丧气,漂亮的眉眼耷拉着,独自生了会儿闷气,他在阮乔乔身边坐下。
学着她的模样,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阮乔乔问他:“楼下的小孩都在堆雪人,你不去玩吗?”
他神色郁郁,半晌才闷声道:“我想和你一起堆雪人,你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看。”
那时候的他软得就像一触即化的雪,纯白得几乎透明。
如今的他,光是站在那里,都掩不住周遭的锋芒。
冷漠倨傲的、桀骜不驯的。
沈叶压下浓黑的眉,薄唇微挑,“去音社?”
“嗯?嗯。”她微讶,旋即又点头,垂落在肩膀的两团毛球跟着她动作跳动,有些欢快。
“一起。”他忽然踏着步子走近,黑色发丝和围巾随风飘动,带笑的面容温和得不真实。
他笑容可掬,却让阮乔乔的内心警铃大作。
昨夜她刚用手凶狠地拽住他的头发。
嗯,她是故意的。
因为她知道头发是他诸多逆鳞中的一个。
别人稍微碰一下,就能让他露出凶狠的獠牙。
相安无事的时候,他的脾气比任何人都要温顺。
撒娇耍赖是他的撒手锏。
触碰到他的底线,睚眦必报就是他鲜为人知的真面目。
一个相当极端的人。
她默默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胳膊总是不小心碰到她。
他有点生气了。
莫名跳到头脑中的判断。
令她自己都迷惑了一瞬。
大概是以往他生气的时候,一开始还独处生闷气,但发现阮乔乔要么压根没意识到,要么就是任由他冷静。
后来他发现生闷气只会令自己越来越气,索性就在阮乔乔面前不停地做小动作,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恨不得整张脸写满“我生气了”四个大字。
再后来两人关系愈发亲密。
这种小动作变成肌肤上的接触。
比如用牙齿轻咬她的耳垂,又或者是脖子。
他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什么叫做咬牙切齿。
阮乔乔嘴唇微抿,她任由短短五分钟的路程,他“无意”用胳膊擦过她将近二十次。
……
她也真够无聊,竟然还默默记着数。
音社所在的这栋楼下的破旧长廊原本覆盖着茂盛的绿植,看起来还算有些情调雅致,到了冬天只剩下干枯萎缩的藤蔓缠绕,显得颓废又冷清。
经历过岁月的白色柱子早就被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字迹覆盖。
这里又称“情人长廊”。
腻歪的情话被无数情侣用黑笔记录下来,似乎矫情的措辞用匿名的方式公布于众,才能让他们的真爱之心天地可鉴。
只不过随着新教学楼的建设,这里还是肉眼可见地变得萧条。
枯藤缠绕在柱子上,将那些模糊的字迹掩盖。
冷风簌簌,萧条之景竟将那些甜言蜜语衬得真的有几分海枯石烂的浪漫。
她与他并肩,缓慢地走过这条空荡的长廊。
“听说一起走过这条长廊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不会分开。”
他忽然出声,像是在讲一个绮丽的童话故事,声音隐隐含笑。
她侧首仰头,看着他轮廓凌厉清晰的下颌线,还有抿出一抹笑的唇瓣透着水润的粉。
野性和柔软在他身上,从来不冲突。
走偏了一瞬的心思转回,她应了一声:“恩。”
似乎觉得有些冷淡了,她又好奇问:“你信么?”
他忽然低下头看她,眼眸极深沉,唇边噙着的笑容淡了些许,“这真是可怕的诅咒。”
他感叹低语。
随后他转过头,步伐加快,似乎是真的害怕这条长廊有什么非人类的力量,让他与旁人绑定在一起,订下生生世世的诅咒。
果然是生气了。
阮乔乔慢悠悠跟在他身后,暗暗想。
穿过长廊,悦耳的钢琴声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音社的专属教室门大敞着,教室内钢琴声悠扬,教室外还有一两个学生拿着长笛,凑着脑袋嘀咕着什么。
其中一个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的眼睛亮了一瞬。
“乔乔学姐~”
长相秀气的男生立马举起手,朝阮乔乔欢快地挥舞手臂,明亮的眼眸弯弯,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
大掌忽然落在男生柔软的头顶,沈叶唇边翘着笑,眼里却泛着冷光。
“我们小悟真是不讲礼貌。”
轻佻上扬的声音像是在夸奖别人似的。
原悟每每看见他们,总是选择忽视沈叶。
他看了看沈叶,又看了看缓缓走近的阮乔乔,猫儿似的眼睛忽然警觉地眯起。
“学姐,你和沈学长的围巾是情侣款吗?”他问阮乔乔。
阮乔乔走近的脚步一顿,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鹅黄色的围巾,洒了些许香水的淡香萦绕在鼻尖。
她又看了一眼沈叶脖子上松松垮垮随意搭着的黑色围巾。
像吗?
她不确定。
毕竟她戴的,是沈叶曾经送的其中一条。
“不是。”
她听见沈叶淡淡道。
“哦哦哦。”原悟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长笛,眼神径直看向阮乔乔,“学姐进来吧,外面冷,顺便让你看看我们练习的成果。”
阮乔乔用指尖勾起围巾,遮住自己的嘴巴,闻言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想要进门。
一道高挑的身影忽然蛮不讲理地插在两人中间,若无其事地跨出长腿挤了进去。
阮乔乔猝不及防撞在他的后背。
鼻尖触碰到他的黑色围巾。
雪后松木的淡香,沁凉的香味带着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与她围巾间甘甜细腻的味道相撞。
舌尖莫名有些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