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郁郁葱葱的树叶在滚烫的地面上洒下点点碎影。
红白跑道上到处可听见吵嚷、激情的喊叫，阮乔乔站在树下，程冬的面前，耳边却忽然只剩下他冷静犀利的质问。
她恍惚了一瞬。
“你的意思是，是我让他变成这样的？”
程冬靠在树边，他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篮球场下。
那道醒目的身影坐在人群之外，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你误会了。”他温声道，不偏不倚的眼神直直对上沈叶的眼睛，“我的意思是，他对你的占有欲已经影响到你的生活，你应该提醒他。”
那天程冬的话像一盆冷水泼了阮乔乔一身。
小学到初中，她也曾经像沈叶一样，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
因为她最聪明，性格最好，能玩的花样多，在同龄的孩子里，显得成熟又可靠。
沈叶只是众多人中追随着她的那一个，也是最粘人最可爱的小尾巴。
后来学业渐重，她刻意收了玩闹的心。
她不是天才，能一路顺畅地和沈叶走到重点初中，她依靠的是因重活一次大脑中的知识储量。
总是感叹她不用付出努力就能轻松应对学习的沈叶，不明白他自己才是属于有天赋的那一类。
为了追上她，只要熬几个通宵，就能勉强够到重点的尾巴，浑身轻松上岸。
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她渐渐成了不想被沈叶甩掉的那个。
不想被打败，不想无法成为站在他身边的那个。
于是大多心思放在学习上，随着年龄增长，她的性格也愈发沉静从容，不刻意参与社交，也不会拒绝他人真心的示好。
直到进入高中之前，她还是有一些可爱的朋友的。
可是现在。
她转过头，看向艳阳高照下，到处都是欢笑的，充满青春气息的学生。
女孩们扎堆凑在一起讨论八卦趣事，无话不谈。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叶霸道地入侵她的生活，在自己身边留下专属于他的气息。
因为他，没人愿意再靠近她。
*
“小颖，放学一起走吧。”
阮乔乔拿起书包，笑着对同桌说。
童颖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一顿，她有些犹豫地眨眨眼睛，“乔乔平时不是都和沈叶一起走的吗？”
“没有，现在不了。”阮乔乔握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她浅浅笑着，“好久没和你一起了，从今天开始，我们还是和从前那样……”
“哎，可是我现在都和施意她们一起，抱歉啊乔乔。”童颖拿着书包站起身，面露愧疚，她擦着阮乔乔的肩膀走出去，又顿住。
她回头看低着头神色不明的阮乔乔，忍不住轻声道：“乔乔，你别误会。就是之前……沈叶说过，只有他能靠近你，大家都不太敢不听他的。”
沈叶。
又是他。
阮乔乔沉默地看着她往外走，与等在门口的施意她们汇合时，可爱的脸出现了放松自然的笑容。
吵嚷欢快的声音渐远，阮乔乔一个人站在课桌边。
第一次感觉心里空空的。
“乔乔，回家了。”
等她回过神，沈叶背着书包站在她旁边，垂着脑袋，低着眼睫，语气轻哄：“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你看我的手，已经好了，我也没叫人打程冬，受伤的是我。”
阮乔乔盯着他摊在眼前的手。
漂亮修长，握住她的手的时候格外有力，令她无法挣脱，就像他在不知不觉中画下一个圈套，将她困住，让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依靠。
*
“沈叶。”
回家路上，她看着他随手朝一个人挥手告别，忽然开口唤他。
“嗯？”
见她终于主动开口，沈叶瞬间转过头看她，眼神黑亮干净。
“那个人，刚才你打招呼的，是谁？”阮乔乔慢步走在他身边，漫不经心的问。
她第一次关心他的朋友，这令他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哦，篮球队的副队向南，打篮球很厉害。”
“那你身边那个戴着眼镜，个子矮矮的……”
“啊，是楼上十班的，学习成绩不错，不过听他说他还没打败过你。”
“还有一个人，头发有点长，长得挺好看的是谁？”
“好看？有我好看吗？”他警觉。
“问你话呢。”
“哼，隔壁班的，打游戏挺厉害，长得也就一般吧。”
“沈叶，你朋友好多。”她像平常与他聊天一样，轻声感慨。
沈叶低头看向她，一片青葱翠绿的树叶飘飘荡荡地落在她的发顶，细碎的光照进她平静的瞳孔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他抬手，指尖在她脸侧顿住，随后摘下那片树叶。
“不管有多少，你都是我最好的那个。”
他们走到路的转角处，斑马线向前方延伸，对面是红灯。
“可是沈叶。”阮乔乔声音轻轻的。
同样站在路口等着红灯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将她的声音盖过。
沈叶靠近俯身，侧耳贴近她。
“我没有朋友了。”
很轻很轻的低语，一阵风过去，就散了。
沈叶怔怔的，他弯下腰，视线与她平视着。
那双洒进光的眼睛被水光覆盖。
红灯突然跳转成绿灯。
一群人朝斑马线奔去。
“啪嗒。”
所有的杂音被屏蔽，沈叶听见了她的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
*
“我……”
沈叶嗓音发紧，他抬起僵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她眼角的泪水抹去。
“是因为你，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为什么，你身边能有那么多人。”
“为什么没人愿意靠近我。”
“既然想让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为什么你又能拥有那么多？”
“沈叶，你真自私。”
“你从来，没考虑过我。”
汹涌的泪水不停地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她的嘴唇颤抖着，红彤彤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
沈叶的心脏猛地下坠，越来越沉。
那双手突然推开他，阮乔乔扯过自己的书包，朝马路对面跑去。
沈叶神色慌乱地想要跟上去，刚踏出一步，绿灯跳成了红灯。
那道身影也在转角处消失不见。
他静静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