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蝶接过纸,大概扫了一眼,抬头看永泰:“你这是问着我了,我还从来没看到正式合约是什么样的。你从哪儿抄来的?”
“从之前柳少爷和那些建筑工人签订的合约上抄过来的。”
栖蝶当即拍板:“那行,把金额和分成写清楚,该改的地方改清楚就好。”
“好。那我回去了。”
栖蝶赶紧从床上跳起来:“我跟你一起走,去医院看看秦伦。”
栖蝶到的时候,柳秦伦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台前,双手撑在窗台上,依窗远眺。
秦伦?!他醒了?!他真的醒了?!栖蝶又惊又喜,但怕出现幻觉,等到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环上他的腰,实实在在的感觉,才彻底放下心来:“感谢上天,你终于醒了。”
柳秦伦紧握住她的手,转过身来,轻拥着她笑:“柳三小姐一双佛手,拥有死而复生的神力,我又怎么会轻易死掉呢。我醒了,昨天就醒了。”
“那你怎么不回家?”栖蝶奇怪地问,照理说,他醒来一定会迫不及待赶回家的。
“我在想一些事,等到我想通了,才敢回家面对你。”
这,栖蝶更是奇怪了:“什么事这么严肃?”
柳秦伦想了两天一夜,这一仗,他亏欠了莫宸曦,这种亏欠对他是非常沉重的心理包袱,如果背着这个包袱和栖蝶结婚,他会一辈子活在内疚里。
所以他决定告诉她:“我昨天醒了,马上就找到护士问莫宸曦的情况,护士说童家兄妹已经把他接回乔都照顾,他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不过由于失血过多和脑部受到震荡,很可能会长睡不起。”
“什么?”栖蝶在僵硬的双唇一张一合间,只觉三魂六魄震荡开。环在秦伦腰间的双手猛一把重力抓住秦伦身上的病号服,失力地靠着秦伦温暖的胸膛。
栖蝶忍着眼泪,仔细琢磨秦伦话里的几个关键词:没有性命危险,由于,失血过多,震荡:“人没事就好,有乔都两位院长照顾,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早些醒来,他一定会醒来。”
柳秦伦听着栖蝶哽咽的声音,同样忍住眼泪哽咽道:“还有一件事。那个日本女人,想杀的是我,莫宸曦身上所中的两枪,是为我挡的。就在他昏迷的前一刻,对我说‘好好照顾她,以后乔都八城的老百姓,就靠你了’。”
柳秦伦拧了拧酸涩的鼻子:“我是男人,我了解男人,因为我们的婚讯,莫宸曦已经放弃了对你的争取,也因为我们的婚讯,他孤注一掷舍命保了我。”
栖蝶站直身子,直视这小半月粒米未进的秦伦瘦削苍白的脸,把他扶到床上坐,心疼他再耗体力。
她坐在了他的旁边,把带来的一套西服递给他,握着他的手,勉强地笑了笑:“感谢他大义凛然,好在现在你们的命都救回来了,后面的我相信童静雪一定会照顾好他。赶紧把衣服换了,我们回家,好让姐姐放心。”
他以为她一定会哭出来,要求他给她一些时间去乔都照顾莫宸曦,甚至要求延迟婚期,等到莫宸曦醒来,平安无事后,她才能放下担忧和他结婚。
即使那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
可栖蝶的淡定,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她真的可以如此洒脱?像普通的亲友关系一样,任由莫宸曦躺在那儿,任由童静雪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大小姐在身边照顾?那样,真的不会越照顾越糟糕?
在柳栖蝶和莫宸曦的情感间,他一直自信会以自己的优秀去打动栖蝶,但是!莫宸曦为他挡枪的这个冲击实在太大,如果栖蝶不去看看,他会被自己的小人心折磨至精神崩溃。
“你……真的不要去看看吗?”
“看到又能怎样?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医生,就让他好好休息吧,希望他苏醒的那天,会是轰炸已经停止,我们已经成功地把日本人赶出了乔都八城。否则,像那天那样的场面,时时刻刻都还会发生,那么我们每个人都会再次面临死亡,那莫宸曦所有的付出就都白费了。”
柳栖蝶果然是理智的,不会被任何情感性的情绪影响。此刻,柳秦伦所有自责自负的想法全都随之烟消云散,栖蝶说得对,要想人平安,必先铲除危机的根源。
迅速换好衣服,两人在医院招了两辆黄包车。黄包车经过新城大街,柳秦伦留意地看了一下正在改建中的药店,经过近半年的修葺,工程已经过半。
大街上,车来人往,生活依然正常,各种叫卖声、买卖声不绝于耳。
栖蝶注意到,王廷范围内,只有药店门庭若市,旁边的丽装和靓居就恰好相反,只有少许情侣和稍显贵气的妇女进出。这和以前同样门庭若市的热闹相比,差距太大。
两人一回到家,立刻向柳如嫣报了平安。
柳如嫣双手抚上秦伦瘦削却依然精神的脸,高兴得直线泪奔:“到底还是栖蝶有魔力,一去你就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柳秦伦未免柳如嫣一激动动了胎气,轻轻拥住她:“我醒了,以后我会好好注意,不会再把自己陷入危险中,不哭了啊。”
柳如嫣揩干眼泪,从茶几上拿起一份电报递给他,说:“这是早上收到的侯云帆发来的电报,问你们醒没醒,醒了就立刻去乔都接任。”
柳秦伦接过电报一目览尽,遂坐到电话机处的沙发座上,给一直养在深闺的飞机司机家打去电话,告知其明日一早,准备飞往乔都。
两人回到书房,栖蝶把厚厚的一摞秦伦还未看过的上个月各个门店呈上来的账本摆到他面前,又详细向他汇报了昨日她代他做的那些决定。
“江城这一个多月来屡屡被炸,我刚刚在新城大街上看到,王廷的现状果然就像各门店送来的账本上显示的个家欢喜个家愁,所以,我必须采取行动了。”
柳秦伦仔细听,一边听一边抿嘴笑。等她说完,他才说:“柳夫人做得很好,柳先生完全相信你,以后,你已做主交代下去的事就不再跟我说了。”
随手拿起电话筒,拨通了药店的电话,让永泰来一趟。
放下电话,两人已经率先商量起了明日到达乔都商会后,该说的话,该做的事。
柳秦伦从抽屉里取出支票簿,打开一张,写了十万的金额。撕下支票,当钢笔落在第二张支票上时,他抬头看栖蝶:“乔都的捐款,你觉得多少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