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宸曦沉思了一会儿,又道:“对于柳秦伦邀夏怡过来的动机,我其实没有很大把握,不过今天这种情况,我觉得他应该会对夏怡说实话。”
“动机?”栖蝶不太明白。
“就算他下定决心放掉你,但以我们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拿夏怡当箭靶,又把夏怡请过来,在明知道夏怡不可能能代替你,还要做出让夏怡代替你的现象,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你的意思是……”栖蝶心中树起恐惧。
“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不愿意对我们说的,应该愿意对受了精神伤害的夏怡说,如果他为了成全我们走了景依婷式的极端,那我们这辈子还能怎么过呢?”
栖蝶坚定相瞪:“秦伦绝对不会。他也绝对不能。”
“他不会和景依婷做同样的傻事,但你能保证他不会在我们面前做这场爱情博弈里做最幕后的牺牲者?”莫宸曦将事情最坏的结局铿锵有力地剖析给她听,栖蝶再无话可辩。
王廷之都分店一这条路上的门店里侧,和附近门店形成一个圆形的圈子,夏怡所住的房间另一扇窗对面,正好是一个茶楼。
莫宸曦给了老板5块钱,包下茶楼的楼上区域,两人站在窗前距离对面不到十米的距离,正看到夏怡靠在床头,旁边柳秦伦找伙计要来开水瓶和杯子,倒了一杯水给她。
夏怡双手捧着烫烫的开水杯,吹开漂浮在杯口的热气,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继续捧着杯子,呆滞地看着前方虚空。
柳秦伦坐在旁边椅子上,也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打破沉默说:“这就是我在江城时时都可能面临到的混乱和危险。江城有过的安宁,是我、栖蝶、莫宸曦共同拼来的,在这种安宁之下,各路商家都会野心勃勃,捡这个现成的果。栖蝶带你看的分店,用的都是王廷自家培养出来的工人,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有着共同对王廷的信任,为王廷也为他们自己,分店才能在短时间内达到你所看到的效果。”
“但王廷的人力毕竟有限,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太过操劳,一个不小心就会发生过劳猝死。王廷重建,不单是建筑上,还有市场、名声、人心,要成就一个完整的王廷,就得吸纳外地的工人,也是重塑王廷对外声誉的良机。”
“和建筑工人打交道,就是混在男人堆里过活,看似很简单的重建工程,其实困难重重,就算是一个完整的王廷,也要日日承受着各方面问题的困难。我们生活在抗战年代,所有今天拥有的东西,很可能明天就没有了。只有人脑子里能勇敢应对轰炸的知识,才是一成不变的。这就是我当年,明明对你有好感却没有接受你的原因,也是我发明铭记之心,传它指引爱情的原因。”
“那几年,江城饱受轰炸摧残,爱情就不单是两情相悦那么简单了,两个人感情再好,轰炸一来,要么就大难临头各自飞,要么就阴阳相隔永不能见,可能你会说,就没有患难见真情,同心同力的可能吗?我不能说它没有,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当人们在面临危险的时候,大部分人的第一意识就是逃命吗?同步起跑,又有几户人家是全家人都平安逃过的?有些母亲,在炸弹袭来的时候,把怀中的孩子一扔,两眼一闭,孩子是生还是死呢?”
“你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悲剧,在轰炸激烈的那几年,乔都八城,比比皆是。”
“准备回国的那时,我们都还年轻,我本想着等王廷顺利挺过轰炸,轰炸的事淡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还在,那时在一起就是花好月圆的事了。我哪有想过,回来的当天,我就遇上了栖蝶。”
“所以几年后,柳秦伦在上海拒绝你,也是同样的原因,并不是说,我就一定算准不如栖蝶,而是,放到今天看,栖蝶的出身就是她的优势,她很习惯市井杂事,知道危险来临,自己一个人该如何去应对,她能让男人在轰炸的世界,在战争的世界里,保持放心。”
“怡儿,我真的很心疼你,你明明可以生活得很好,不应该为了我来过这种日日都会担心受怕的日子,等到重建正式开工,未来两三年的时间,我们要面对的困难还有很多很多,时时都还会有轰炸,时时都会从天而降一块砖头,或者一根钢管掉下来,我每周末还要去商会,几乎没有时间照顾你。”
“我知道,你不亲自过来看看,永远都会以为我是在搪塞你,现在你看到了,经历过了,如果你想回去,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回去。”
静待他说完,夏怡早已明了他此番邀她来的目的,静静抬头,眼泪已顺着眼眶汩汩而下,目光宁和自若地聚焦他的眼:“谢谢你没有骗我,可是你已经放弃柳栖蝶了,还要再次为她放弃我吗?”
柳秦伦沉淀依然,仿佛要在这刻和夏怡彻底说清楚:“这不是再不再次的问题,是合不合适的问题,我们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我也没有权利让你一直等我。”
夏怡此刻的眼涨得通红,甚至泛起些许恨意地瞪大了眼瞳:“那么,你确定这辈子还能够再遇到一个柳栖蝶那样的女子?倘若你遇不到,你就要终生不娶吗?如果柳栖蝶知道你为了她孤注一掷,她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再次放掉莫宸曦,那样的话,你就太残忍了,兜兜转转,又兜兜转转,到最后,会更伤害了两颗原本已经死过一次的心。你认为,我和莫宸曦会有多大的能力来承受?”
柳秦伦抬起的眼眸里,满是空洞:“未来的事,我真的没那么多心思去想,眼下我全部的精力,只是王廷和商会,至于栖蝶,已经和我无关了,她和莫宸曦会如何,是他们考虑的事。”
栖蝶在他抬头的一瞬间,赶紧侧身,隐在了窗户的一边,透过窗户缝隙,看到夏怡难过地咬住下唇,激动得颤抖了一会儿,抹掉脸上的泪,才又道:“从你邀请我过来,到提议让我们在柳栖蝶和莫宸曦面前假装默契的手指互动,到昨夜,到今天,你从来没有再给过我任何爱情上面的遐想,我也没指望过,让你这么快就和我破除开这层友谊关系晋升到爱情。但是,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受不了,在他们面前穿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