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一番剖心析胆后,轮到了刘娉沉默。
她心下黯然,原来这赫赫天家,表面上看着锦绣辉煌,其实没有一个人能完完整整地沐浴在光明下,都得有一半浸泡在黑暗中。
但她能说王母和父亲错了吗?
她不能。
她是受益者。
她没有这个资格。
灯花“啪”地一声炸开,成为满殿寂然中难得的短暂喧噪。
她深吸了一口气,苏合香芬烈的香味直入肺腑,香地她脑仁儿都有些晕乎起来。
她本以为,她能说动母亲。
却没成想,反倒是她先彷徨无措了。
栗姬甚至比薄皇后还先嫁给父皇,又接连生育了三位皇子,她在父皇心中的分量自然而然比旁人都重。
故而母亲每每同她起了冲突,总是先行退让。
父皇每次都会心疼,但每次也都只会说委屈母亲了。
如若真像母亲所说的那般,父皇想废了薄皇后,那栗姬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继后。
而到了那一天,她是珍惜羽毛,摒弃前嫌的可能性高一点?还是借机报复,一泄前恨?
刘娉闭了闭眼。
母亲说的没错,与其被动地期待着他人的怜悯,倒不如主动出击。
她坚定了心念,重又深吸了一口气,“母亲为什么在姑母那不顺利呢?”
王夫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既决定让孩子知晓世间险恶,便自然是盼着她能坦然接受。
而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吐出了一个令刘娉十分意外的名字。
“阿娇。”
刘娉不解:“阿娇?阿娇怎么了?”
话刚落音,又有些惊诧地反应过来:“您是说,因为阿娇,姑母才没有收下南珠?”
王夫人点了点头,把当时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
“娉儿,你说是不是阿娇跟着你王母见惯了稀世珍宝,故而便连南珠都不放在眼里了?”
刘娉闻言却直摇头:“母亲!那可是南珠啊!
即便不是顶尖的大珠,可也是千金难求的,不是吗?
况且,您说了——
姑母都已经微微意动了。
难道,她的见识不是远胜阿娇吗?”
王夫人蹙起眉头,越发大惑不解:“娉儿这话着实在理。可——
可若不是这样,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那会心情不好?单纯地脾气发作?
王夫人思及至此,一下坐直了身子:“对了,白日里大丧时,你们姊妹不是同阿娇站在一处吗?知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什么哭闹的?可是受了谁的气?”
刘娉好笑地摇头:“谁敢欺负她啊?真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前面骚乱起来了,她便忽地冲了出去,然后平白无故地哭了。”
她又有些不确定地道:“兴许,是连轴累了一个多月,受不住了?”
可——
之前那么长时间的祭拜,她都恭恭敬敬地坚持下来了啊。
刘娉越想越糊涂,只觉得一团乱麻缠住了心绪,心下隐约闪过了什么,但却又没抓住。
*****
倘若阿娇知道,王夫人母女到了深夜还在为她的拒绝而深感莫名其妙,她一定会很乐意为她们解惑的。
其实,原因真的很简单。
就是不想再跟她们扯上任何关系。
你不犯我,我也不犯你,彼此相安无事,漫然视若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