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由没叫她们疑惑太久。
他小心翼翼地回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方才弓着脚背,一路轻快小跑过来。
阿娇瞧他那蹑手蹑脚的样子,便隐隐约约地猜想只怕是天子舅父正在大发雷霆。
陈由很快便到了她们跟前。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给阿娇行了一礼,而后压低了声音同阿娇商量道:“小翁主,陛下这会正怒不可遏呢。
您若是没什么急事,您看能不能先稍侯一会?”
阿娇倒也不无不可,左右离午时还早着。
她点了点头,把来意轻声说了:“外王母和母亲,请舅舅用昼食。”
陈由立时犯起难来,愁云惨淡地叹了口气。
这可怎么办呢?
窦太后和长公主相请,他是回禀也难,不回禀更难。
唉——
也是今天的局面太糟糕了。
若不然,单听了堂邑小翁主来了,都足够陛下消气了。
阿娇到底不是真正的两岁孩童,只瞧他这样子,便知道宣室殿内的事不小。
而至于昼食——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今天用不了,不还有明天吗?
她轻笑了笑,招手叫陈由近前来:“没事没事。”
她用手指了指宣室殿,又在唇前比了个噤声。
陈由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翁主这是说只当她没来过,别告诉陛下。
可这样行吗?
堂邑小翁主似乎又猜透了他的心中所想,对他连连点头,小大人般地继续劝慰他:“没事,没事。”
而后又豪气地连拍了几下自己,大有出了事我扛着的架势。
陈由几乎都要被她逗笑了。
他咬了咬牙,尚在激烈地天人交战,堂邑小翁主已指了指外面,示意宫娥再原路抱她回去。
宫娥一听天子在大发雷霆,心底便七上八下起来,生怕做了那条可怜的池鱼。
自然是阿娇一吩咐,便不管陈由如何说,忙不迭地抱着阿娇就往回走。
陈由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又提上了一口气。
他顾不得感慨堂邑小翁主如何地冰雪聪明,忙又轻手轻脚地折返回去。
四下里空无一人,他又是禁中宦者之首,但他仍是不敢把耳朵贴在门扉上听一听里间动静。
还是谨慎为妙啊,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便叫人撞上了?
兢兢业业地伺候了陛下这么些年,再摊上个窥探圣意、别有用心的罪名,值是不值啊?
他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仍是同先前一般纹丝不动地立在殿门前。
…………
宣室殿内。
天子半仰着脸,微闭着双眼,一言不发地负手而立着。
他面目冷峻,额头上怒极而起的青筋仍在有节奏地跳动着。
显然天子的沉默并不是因为气消了,而是情绪爆炸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但跪坐于北席的中年大臣却不以为惧,他直了直脊背,继续侃侃而谈:“陛下——
我们都很清楚,汉室同匈奴终将会有举国一战。
所以自高祖起,汉室便在为此积蓄力量。
可在那天到来之前,必须先解决尾大不掉的诸侯了。
若是再继续养痈成患,不用匈奴挥师南下,汉室便已经土崩瓦解了。
陛下!
削藩势在必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