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维夏,六月徂(cú)署(shǔ)①。
不过才进了六月两天,暑气便骤然暴涨起来了。
阿娇是辰时一刻出的门,可坐在油画车中行没多久,便觉得燥热难安,遂把右窗支了起来。
清凉的风一涌而进,瞬时把车内的暑热拂去了大半。
阿娇贪凉,索性就趴在窗边,用双手捧着下巴吹风。
晴空如洗,云翳蓬松,丝丝缕缕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边际模糊地分不清那是一整片云还是好几片云。
阿娇望着那纯粹的蓝白二色,赏心悦目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境都跟着豁然开朗了许多。
阳光异常地明亮,白地直晃人的眼。
倘若在这样的大太阳中走上一会,再陡然回到阴凉昏暗处,真会有那么一刹间跟要瞎了似地不适应。
阿娇想,这还真是同雪盲有异曲同工之妙。
漫无止境的重重宫殿,仍是一如既往地巍然屹立着,沉默而又壮丽。
偶尔会有几只觅食的鸟儿,从宫檐下振翅斜飞进浓绿深处,那便恐怕它们最鲜活的时候了。
阿娇闭眼深吸了口气,恍惚闻到了一抹馥郁的茉莉花香。
但油画车走地很快,风又兀自吹个不停,那香味很快便淡不可闻了。
阿娇缓缓长出口气,心旷神怡地睁开眼来。
天气可真好啊。
虽说会越来越热,到最后热地天还未亮,暑气便先蒸腾了上来,但阿娇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天色晴好,仿佛一切都正当盛年,充满了无穷活力一般。
她是个很容易被天色影响心情的人,倘若阴雨连绵,她便也不禁怊怅若失起来。
从长乐宫西阙出来,过了武库,再经未央宫东阙便入了未央宫。
油画车晃晃悠悠地又走了两刻多钟,眼看前面再不远便该到前殿了。
阿娇忙叫停了车,然后装模作样地担忧地道:“嗯……舅舅忙,还是不去了。”
随车宫人只当她是为了昨天昼食的事情,当下试探着建议道:“既都到了未央宫,不若去别处游玩?”
她见阿娇歪起小脑袋,似乎有些兴趣的样子,便笑着道:“天禄阁和石渠阁是藏书之所,承明殿是着作之庭,金华殿是宴饮之所,织室为丝织作坊,作室为兵器所在,凌室为藏冰之室,弄田是陛下的宴游之田,白虎殿是猎狗所在,太官园是少府种植蔬菜所在……”
阿娇凝神静听着,待终于听她说起了乐府,忙适时展露出兴趣。
嗯。
也就是疑惑地瞪大了眼,天真且好奇。
宫人见状,便毛举缕析地为她介绍起乐府来,而后又落下一句阿娇期待许久的话:“小翁主,若不然便去乐府看看?”
想也知道,她自然只会说好。
于是,油画车调整了方向,折向了乐府。
阿娇落下右窗,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又在心底暗自计较起到底学什么好。
可直到油画车缓缓停住,宫人请她下车的声音响起,她仍是举棋不定,不知道该挑哪个好。
唉——
还是进去看看才说吧。
…………
乐府门前种着一对双人合抱的银杏树,魁梧雄伟,高耸如云。
更难得的是,它们笔直到仿佛是经过后天修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