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前世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每见它们一次都要啧啧称奇一次。
辉煌日光被它葱茏浓绿的枝叶一筛,徒留斑驳碎影满地。
风一来,便轻轻地荡漾起来。
阿娇便是踩着这涟漪阵阵,缓缓步入的乐府。
闻讯赶来的音监①一面毕恭毕敬地为她引着路,一面连忙说明情况:“不知堂邑小翁主驾到,乐府令和乐府令丞皆因事外出了……”
阿娇知道,他这是唯恐外王母有什么吩咐,他一个小小的音监应付不来。
她笑着宽他的心道:“没事没事,随便看看。”
音监大松了口气,而后放心大胆地热情了起来。
拾阶而上,穿庭而过,然后连弯弯曲曲的回廊也折尽了,便终于到了陈列乐器的八音殿。
一进了金室,映入眼帘的便是不可胜数的各色青铜乐器。
嗯。
庄严肃穆。
气势浑厚。
似乎还不错。
但这个不错的前提,得建立在她够得着的基础上吧?
是的。
两岁小儿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乐器比你还高,比你还大。
勉强把最下面的那一层敲上一遍,只怕都累地吐舌头了。
阿娇仰着小脑袋,目眩神迷地看着整整一面墙的青铜编钟。
她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往石室走去。
三十二枚石编磬,分上下两层,依次悬挂在兽座龙首铜架上。
这依然不是她短时间能驾驭的了啊。
咦——
这么说的话——
她忽然恍然惊觉到了什么,低头望了望自己,而后倒吸了口凉气:琴好像都得比现在的她还高。
于是重点立刻从寻找热爱兴趣所在,变成了寻找正正好好能适合她的。
阿娇为此忍不住捂了捂脸:她怎么还是这么天真,都没想起来考虑一下实际情况的。
到了土室,能装下三十二斗米的鎏金铜缶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阿娇想,它们倘若是人,都要对她嗤之以鼻了:“小芦菔(fú)②头,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别对我们有什么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了。”
唉——
她愁肠寸断地叹了口气,险些把一旁垂手恭立的音监给叹跪了。
他情不自禁地怀疑起人生来:难道是我讲解的太乏味无聊吗?怎么就让小翁主愁地都能攥出一把水来呢?
不行,绝对不能再放任自流了。
他好容易能露次脸,不说和小翁主结个善缘,怎么也不能让小翁主回了长乐宫被窦太后问起时,夷然不屑地说乐府的音监可太没意思了。
他绞尽脑汁地思量起对策来:堂邑小翁主会喜欢什么呢?
正毫无思绪,恛惶无措间,忽一转头瞧见了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格上的云鸟纹彩陶埙。
哎——
这个没准小翁主会感兴趣。
他便用双手稳稳当当地捧了,小心翼翼地奉到小翁主眼前。
还没等他说话,小翁主的眼睛便一下亮了。
他心下一喜,忙把陶埙递给小翁主把玩,而后轻声介绍起来:“这是陶埙,一种闭口管乐器,早在三皇五帝那时候便有了它。
但那会只有鱼形的,鱼嘴处是吹孔。
最开始是单孔,后变成双孔、三孔,能吹出宫、角、徵、羽四音来。
到了商代,发展为五音孔,且多了管形、椭圆形、鹅卵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