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宫人额手称庆的是,栗姬盛怒之下居然没想起来迁怒于他人。
她轰轰烈烈地砸了个痛快后,便气急败坏地在殿中来回踱起步来,嘴里还恨恨然地呢喃道:“不就是担心王娡的两个小崽子吗?可太后是他们的亲王母,还能虐待他们不成?有什么好眼巴巴追着去瞧的?”
栗姬说话向来便是如此地口没遮拦,就是陛下都把她没办法,何况旁人?
满殿宫人早不以奇,只盼望着她念叨够了,能快点把这火气消下去。
唉——
虽说为奴为婢,就是伺候人的苦命。
可在这九华殿中,也真是太难熬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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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作为和栗姬相依相伴了十多年的枕边人,对她的脾性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知道当栗姬听说他不去九华殿了,必然又得发火。
唉——
她这脾气啊,也不知道怎么就养地这么邪乎了。
明明最开始到他身边时,还只是活泼娇憨,谁成想她的脾气居然随着岁月一起见长。
他便想着不给她晋位份,把她的脾气压一压,看能不能好一些。
可还是没什么用,居然让她用良人的身份把王娡这个夫人都给压地喘不过气来。
得——
本来三夫人还空悬一个,是为她留着的,可想想若真让她当了夫人,岂不是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既然栗姬德不配位,他便索性把那夫人之位给了新进宫的儿姁。
但看着她委屈地直掉眼泪,他究竟还是心疼不已。
没办法。
只好又从别的方面弥补她。
好在她本心不坏,就是太在乎他,太患得患失了些。
若是能把这脾气改改,雍容大度起来,他也能放心往她身上压担子啊。
现在这给他闹地进退为难,委实心烦地很。
天子怅然地叹了口气,半阖起眼来闭目养神。
累啊。
真累。
前朝后宫,就没有一样让他省心的。
辇车不知行了多久后,总算缓缓停下了。
天子睁开眼来,抬脚下辇。
隐隐约约地,似乎有悦耳的乐声随着燥热的暮风卷来。
只是相隔甚远,断断续续地,总也听不清楚。
莫不成,是母后召了歌舞来给孩子们赏玩?
还是她老人家好啊,只管安坐长乐宫中,静享天伦之乐。
天子笑了笑,大步流星地朝里走去。
那乐声渐渐清晰起来。
音色幽深清雅,旋律丰满流畅而又华彩柔和,仿佛吹面不寒的春风般,一点点地抚平了他心下的懊恼烦闷。
是陶陨。
还是独奏。
只是听着也不像是乐府中人,而像是自娱自乐呢?
天子怀揣着满腹疑惑,终于步至了长信殿外。
而那悠然乐声,也刚好在此时缓缓收尾。
天子很有些遗憾,他龙骧虎步地走进殿中,想要看看是母后还是长姊吹奏的,却讶然发现居然是他的小外甥女阿娇捧着陶陨,见他进来了忙笑盈盈地行礼唤了他声舅父。
他点了点头,又向母后和长姊问好。
等到刘怡和刘彘向他行礼问安后,天子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好奇了:“刚才是谁在吹陶陨?”
窦太后闻言笑笑,不肯说话。
他想起之前母后言笑晏晏地说教娇娇吹了首陶陨曲子,心下蓦然跳出了一个答案:该不会是娇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