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闲坐无聊,阿娇便又赤脚下地推开了锦牗朝外张望,却除了沉沉夜色中的茫茫飞雪外,什么也没瞧见。
那声音,似乎离她这儿远地很。
而这次的风,显然是狂风。
这一倾而入的凌厉寒风,把满殿垂落在幄帐四角的羽葆流苏,都吹地肆无忌惮地飞扬起来。
她也不关窗,转身便要朝外走去。
宫人忙取来丝履,恭敬劝道:“翁主,地上凉。”
她便漫不经心地在漆木几上坐了,由着宫人跪地为她穿上。
宫人起身后,又从紫檀云纹衣架上取过狐白裘,请她展臂。
她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宫人一眼。
宫人沉默而又坚持地举着狐白裘。
她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穿上了。
出了宫室,经由回廊转上复道,又由复道登上了望楼。
登高而望,便见千门灯火夜似昼,万重宫阙皆银装素裹,让人眼眸深处都生起凉意来。
她迎着强劲的寒风,在不绝于耳的钟磬声中,凝神细看了半晌,方知那热闹的中心是在甘泉宫。
宫人低顺了眉眼,低声为她释惑道:“是陛下在祭祀太一天神①。”
“哦?是吗?”她淡淡地问。
陛下?
陛下是谁?
刘彻吗?
这名字,怎么如此陌生呢?
那一声一声的“彘儿”,如今想想,真久远到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嘲讽一笑,仰头望天。
兴许是因为人间的灯火太盛,以致于幽蓝天幕都被映亮了大半。
一轮莹莹圆月,从容穿行在浅薄的云翳中。
多好的月色啊。
家家户户都在人月两团圆吧。
只有她——
连她的亲生母亲都失去了。
她这样,是不是也算是一个孤家寡人了呢?
她不敢多看了,只觉得眼角又要渗出血来。
好在,哭是哭不出来了。
这辈子的眼泪,她一早便流尽了。
“走吧。这热闹——”她徐徐转身,嗓音暗哑:“不是我们的。”
青铜吊灯被风刮地直摇头,回纹地砖上一片光影凌乱。
重重祭祀声,被她抛在身后,渐不可闻。
她很快便回到了那空旷寂寥的宫室内。
扑面而来的暖气,迅速消融掉凝在她脸上的寒气。
她踢掉了鞋,还坐在黑漆嵌螺钿榻上。
宫人绞了热手巾给她净脸擦手,又倒了一耳杯热饮搁在案几上:“翁主,暖暖身子。”
她嗯了一声,刚要抿上一口,忽然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楚服呢?她去哪了?”
宫人霎时浑身一震,仿佛她问了什么忌讳一般,就连目光也变地闪躲起来。
阿娇眉头一蹙,把手中耳杯重重地搁了下来:“嗯?”
宫人被她吓地立时便跪倒在地,哆嗦着期期艾艾地问她:“翁主,您忘了吗?楚服……楚服已经死了啊。”
死了?
阿娇心头大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都还好好的活着,楚服怎么会死呢?
可是——
她好像真的一直再没见到楚服了。
她倒抽了口凉气,脑仁一下便疼地抽起筋来。
她赤脚跳下了地朝外冲去,歇斯底里地呼喊了起来:“楚服……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