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她一定是死了的啊。
可,可为什么她还活着?
为什么她会忍辱偷生地到这北宫中来?
而且——
又为什么自废后之后,就连她母亲馆陶大长公主都不愿意理会她?
好容易见了一面,还没等她开口说上一句话,母亲便起身说要回去了。
难道连母亲也放弃她了吗?
还是说——
母亲怕陈氏被她所拖累?
这个问题,没有人敢给她答案。
事实就是,她被废了后,她被迁了宫。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年复一年,物换星移。
她被彻底遗忘在了这冷冷清清的北宫中。
恍惚间,不知今夕是何年,只知道又是一年隆冬。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入夜后,下起了雪来。
起先不过是撒细盐般闹着玩,到后来因着狂风作祟把天都刮暗了。
雪势也渐涨,鹅毛般的大片雪花便纷纷扬扬地飞散在天地间。
她推开锦牗,让那穿廊而过凛冽逼人的寒气笔直灌进肺腑间,而后只觉得心扉都随之一震。
庭中居然还摆了两盆齐人高的红梅来应景,也真是有心了。
毕竟,北宫虽如上宫般供奉如法,可把一个废后服侍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换言之,即便轻慢她,她又能如何?
阿娇自嘲一笑,复又凝神望向那梅花。
布置的人应该很懂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的道理。
这两盆梅皆是疏朗虬枝,傲立在风雪中,淡开了星光,照在窗上剪影如画。
偶有疾风如剑,碎雪簌簌坠落,更不慎牵连了三五朵殷红娇艳的梅花。
它们打着转落在雪地上,冷香氤氲向上,漫进鎏金镶玉的门缝中,染在深过脚踝的长毛地毯上。
殿里并不用那庞大而笨重的暖炉来取暖,而是用足有三尺宽,纵深二尺九,高二尺六的鎏金青铜壁炉。
壁炉的好处在于它的炉膛是覆瓮形的,可以使炭火在里面充分燃烧,而炉顶有足够大的散热面积。
至于烟道则是葫芦形的,能回弹余热。
因此只用轰轰烈烈地烧伤一刻钟壁炉,便足有半日是温暖如春的。
且这殿内南北两面墙还都是火墙,因此壁炉一天之中只会在入夜时分燃起,殿内却终日温暖如春。
现在又到了烧壁炉的时候,而她只穿着素纱襌衣,且还赤着双足。
故而宫人一进来瞧着了便大惊失色,忙上前关了锦牗,请她回卧榻上去暖和暖和。
阿娇倒真不觉得冷,但也懒得和人多费口舌。
她一转身,便有熏人暖气迎面而来,周身寒气立时被浇散。
殿里铺着足能没过脚踝的长毛地毯,脚踩在上面软绵绵地往下陷,半点声息都没有。
壁炉中很快便燃起了熊熊大火,噼里啪啦地炸着火花,每一下都仿佛要把静地落针可闻的宫室炸地倏然一惊一般。
她不说话,只是浑浑噩噩地呆坐着。
于是,宫人也不敢说话,只是默然尽着自己的责任。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忽有喧闹声隐隐约约传来。
虽然很是模糊不清,但似乎热闹到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