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做了一夜噩梦,又或许因为多多少少还是担心后来汉室的走向,阿娇在平旦食时只就着羊肉芦菔(fú)①汤用进了小半张髓饼②,便食不下咽地撂箸了。
太官甘丞心下刚要一咯噔,便听窦太后笑道:“娇娇怎么就用这么点?再惦记着想去学陶陨,也得把饭吃饱啊。”
馆陶长公主也笑望过来,温声说是啊:“你要是待会在宣室殿饿了,可哪里有吃的?别再妨碍你舅父处置政务。”
太官甘丞舒了一口气:是了,他怎么把堂邑小翁主要去宣室殿偏殿跟着乐府令丞学陶陨的事忘了呢?
刘怡同样以为阿娇是迫不及待地想去宣室殿,当下杵在竹节鸡盅中的白玉汤勺便顿了顿。
她知道不该嫉妒陈阿娇,毕竟是父皇主动提议的,又不是陈阿娇闹着要去的。
但心下到底是意难平:她都学了两三年的琴了,可父皇什么时候说过让乐府令丞来教她?
更别说去宣室殿,那是天子议政之所,是等闲能去随便玩乐的吗?
她眼中一酸,忙低了低头。
刘彘也从李氏捧着的雕白玉凤纹龙柄花式碗中昂起了小脸,满是疑惑地望向阿娇,似乎很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姊姊这么快就不吃了。
一时间,满殿的目光都落在了阿娇身上。
阿娇:“……”
嗯。
她又不能实话实说,不然外王母和母亲该担心了。
她讪讪一笑,只好重新从金镶宝石松竹箸座上捡起了青玉镶赤金嵌乌木筷来。
母亲说娇娇真乖。
外王母听了这话,方才收回了向阿娇探望的脸。
可是——
阿娇不禁凝眉纠结了起来。
吃什么呢?
她是真感觉食不知味,看什么都没什么胃口。
环顾了一圈食案,最终望向了一盅酸笋老鸭汤。
昨儿昼食喝着还挺不错的,酸鲜爽口,甚是开胃。
遂又搁下了手中的筷子,执起了绿釉龙炳汤勺来。
一旁的太官甘丞因此有了更深的体会:原来堂邑小翁主喜欢鲜香味浓一点的汤。
嗯。
天底下所有的误会都是这么一点点越演越烈的。
…………
用罢平旦食后,阿娇揣了云鸟纹彩陶陨入袍袖,动身往宣室殿去。
母亲一直把她送到殿外,看着她上了油画车方才折转。
过了未央宫东阙,蒙蒙细雨才总算是住了。
又行不多远,阿娇忽嗅到空气中隐隐有荷香浮动。
她深吸了口气,那清雅的花香味益发浓了。
应该是沧池中的荷花开了。
左右沧池便在未央宫前殿西南侧,相距不远,不如去采捧荷花给舅父,也好让他在剸(tuán繁决剧③之余感受一下夏意。
于是,阿娇推开了右窗,吩咐随车的宫人先去沧池。
又行不到两刻钟,沧池便到了。
擢(zhuó)丽沧池,飞映云屋。
糁(sǎn)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
经了雨的荷花,愈发清丽水润,在风中漫染开丝丝缕缕淡淡带着荷香的水汽,沁人心脾之至。
得了阿娇吩咐的宫人,撑了小船划入碧波荡漾中。
风蒲猎猎中,尚还残留在荷叶上的雨珠东奔西走着,被姗姗来迟的朝阳映射出炫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