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绿的苔藓大片大片地铺上台阶,乍然看去,恍惚是沧池的碧波所染就的。
随行的宫人生怕阿娇脚下踩滑落进水中,战战兢兢地张开双手护着她往前走了几步,便垂首匍匐于地,宁愿扫了她的兴致,也再不肯让她往前走了。
阿娇又不是真正的两岁小儿,怎么会不明白宫人是在为她负责呢?
她便笑着驻了足,又温声让宫人起身。
宫人闻言却有些犹疑。
虽然堂邑小翁主平素里颇好相处,甚至之前还为一个内侍向馆陶大长公主求情,从而免去了对他的责罚,但也不代表她就没有脾气了。
毕竟宫中贵人何时会将她们这些卑微如蝼蚁的奴婢看在眼里,高兴时自然不吝于给你点好脸,可若是不高兴了呢?
她听说,前不久七皇子不过因宫人没有听清他是要柘浆还是蜜浆,便含笑唤她上前,而后狠狠一把拽过宫人的耳朵把她往条案上砸去。
那宫人当时便觉得耳朵像是被尖尖的条案边凿穿了一般,剧痛难忍之下眼泪止不住地往冒。
可饶是如此也不敢反抗半点,只能硬生生地任由七皇子发作。
等好容易被七皇子一脚踹倒在地时,她已经被砸地晕头转向,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在嗡嗡作响。
似乎,似乎还有什么在止不住地往外淌。
她颤颤巍巍地摸了一把,果然摸了一手的鲜血淋漓。
她不敢哭,因为七皇子又踹了她一脚。
她忙咬牙抿出一个笑后,才敢缓缓昂起头来。
七皇子也在笑,温文尔雅地笑。
他问了她一句什么,但是她听不请,只看着他的双唇在一张一合。
她哪还敢问七皇子说的是什么,正惶惶然不知所措时,七皇子又轻轻一笑,缓缓吐出了一个字。
这一次,她总算从唇形上辨别出他在说什么。
滚。
他说滚。
那宫人喜极而泣,如蒙大赦,忙伈伈(xǐn)睍睍(xiàn)①地从地上挣扎着爬将起来,恭恭敬敬地倒退着出了殿。
故而阿娇虽态度和缓,但宫人仍是有些胆怯,生怕这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堂邑翁主也如七皇子一般陡然发作起来。
遂先小心翼翼地偷觑了她一眼,却见阿娇目酣神醉地望着沧池中的荷花,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有留给她。
宫人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自地上爬了起来。
撑船入沧池的宫人很快便抱了一满怀尚还滚着水珠的荷花回来。
阿娇不肯让旁人替她拿着,宫人无奈之下,只得先把她抱上了油画车,而后又毕恭毕敬地把花束送到了她怀里。
洁白无瑕的花瓣,清丽脱俗地亭亭立于椭圆碧叶之上。
淡香舒展间,车厢都被点亮了一般。
阿娇低腰敛手地把花护在怀中,生怕一不小心给碰坏了。
好容易盼到了未央宫前殿,她先让花下了车,才让宣室殿中迎她的宫娥抱了她下车,而后又再度把她的荷花要了回来。
明盛的阳光从云翳缝隙间漫不经心地漏下来,徐徐点亮了她怀中那椭圆的荷叶和纯白的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