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这一辈子,阿娇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她郑重地朝乐府令丞点了点头,“我一会会好好练习的。”
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地向你承诺着。
即便她的身份格外高贵,并不能视作寻常晚辈。
但在这一刹那间,乐府令丞险些要忍不住往她头上轻轻拍去以示鼓励了。
他忙回振了心神,抬脚步出了偏殿。
阿娇很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忙起身相送。
乐府令丞还当真有些受宠若惊了起来。
没想到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虽然娇惯堂邑小翁主,但这礼数规矩方面却是格外下了一番苦功的呢。
到了殿外,乐府令丞站住了脚,让阿娇止步。
阿娇也没有过多坚持,便目送着他远去。
昨夜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把高远空旷的天空洗涤地格外澄净,那泛开的纯粹蓝色,莹洁菁雅地让人想倒吸凉气。
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便是暑气又在隐约翻腾。
阿娇不过才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眼看乐府令丞的身影已经被幽深回廊所吞噬,她便转了身预备回偏殿去拿还搁在条案上的陶陨。
结果,一回头便见天子正若有所思地立于正殿廊下。
阿娇想到吐血的丞相,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去。
朝臣们都为丞相抱不平,想来晁错的确是犯了什么大错。
因为七国之乱,阿娇对晁错的观感向来极差。
但她并不觉得袒护晁错的舅父便错了,她想舅父必定有他的原因所在。
毕竟舅父离她很近,而丞相离她很远。
阿娇很清楚她的舅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十分地爱惜民力,在位时从未兴建宫殿楼阁不说,便是翻新一下都是舍不得花那个钱的。
以致于从前汉宫中扶栏掉了漆,少府都不敢回禀于舅父,而是偷偷地自己修补。
他还十分地关心民生,即位伊始便下令将田租从原来的十五税一降到了三十税一。
从此,这一新的田租税率成为西汉定制。
在降低田租的第二年,又下令推迟男子开始服徭役的年龄三年,以缩短服役的时间来更好地维持百姓的生活。
他为了保证了正常的农业生产,多次颁诏责惩罚擅用民力的官吏。
并且还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地从百姓的实际去考虑。
他曾下令允许居住在土壤贫瘠地方的百姓迁徙到土地肥沃、水源丰富的地方从事垦殖,并由朝廷租长陵田给无地少地的农民。
他轻徭薄赋,爱民如子,真真正正地担起了汉室天子的责任与义务。
故而前世他驾崩的消息传遍天下时,四海皆哭,日月无光。
阿娇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上前去打扰舅父。
她转身进了偏殿,去取回她的云鸟纹彩陶陨。
…………
天子神情漠然,往日里神采奕奕的双眸,现下变地有些寂暗。
他仰头望天,良久后方才喃喃自语般地低声叹道:“朕会不会是错了?”
没有人知道,他说的是回护晁错,还是说的是决定削藩。
所以,也就注定了这只是句不需要回答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