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黑云像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地卷上来,终于湮没了那最后的一点光亮,也终于压地天穹不堪重负,气喘吁吁地趴在了远处的宫阙望楼之上。
闷沉沉的暑气铺天盖地地罩下来,缓慢而有力地扼制着万物的喉咙,企图窒息一切声响。
空气紧绷而压抑,死一般的沉寂,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执戟守卫在廊芜下的郎官,仍是满面肃穆。
但心下却忍不住暗道,这六七月的天,还真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这眼看着,就要有一场气势汹汹的雷暴雨了。
忽然——
他愕然蹙起了双眉。
因为他恍惚听到了马蹄的哒哒声。
他不觉屏息倾听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那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但是——
怎么可能呢?
宫中是严禁跑马的。
除非,除非是边郡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方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可就算是如此,也还是不对劲啊。
这声音,这声音不像是冲着宣室殿去的。
而是——
而是像往椒房殿去的!
郎官心神一凛,不敢再往下深想了。
他忙止住了心绪,强逼着自己回过神来盯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宫廊。
…………
“哒哒哒……哒哒哒……”
狂躁急烈的马蹄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响彻在天地间,直踏地所到之处的地皮都在微微颤动。
是的。
是天子在纵马驰骋于宫中。
他的耳边一直在反复回荡着张汤的话。
“废后陈氏自刎而死……半边脖子都割开了……太医令还没来得及赶到,人就已经不行了……”
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边刮来的,又像是歇斯底里对着他耳膜狂吼而出的。
忽远忽近,一时模糊不清,一时却又声如洪钟,直搅地他心乱如麻,头痛欲裂。
终于到了椒房殿,不等马彻底收住奔势,天子便利落地翻身下马,扬手便把手中的马鞭扔给了殿前的宫人,而后绷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就往里走。
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宫人见了他来,愈发胆颤心寒,忙磕头如捣蒜:“陛下长乐未央。”
这一片嘈嘈切切,愈发让天子烦躁不已。
他极其不悦地蹙起眉来,霎时便吓地满殿噤了声。
天子这才微微顺了顺心气,阔步往里殿冲去。
还只走到一半,便听地椎心泣血的哀泣声低低响起。
是楚服。
“殿下……殿下……您别睡……别睡……”
恍如一双看不见的手攥上了他的心房一般,他疼地浑身一颤,再挪到不了一步了。
一抹无法遏制的震痛之色,涌上了天子冰寒彻骨的双眸中。
他闭了闭眼,竭尽全力地想要把它逼退。
但脚下坚硬的地砖忽然变地绵软起来,一点点扯着他往里陷。
那令人手足无措的天旋地转之感,又排山倒海地向他席卷而来了。
他的脑海中旋即一片空白,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激流汹涌的洪水般漫了上来。
他想,阿娇大概是真的死了。
可是——
可是怎么可能呢?
阿……阿娇是那么怕疼的人。
她怎么……怎么对自己下得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