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霞光势如破竹地荡平了碧海蓝天,便连半点清晰轮廓都没有的如丝流云,都被染就上了一层瑰丽。
亮晃晃的迟暮金芒,透过绿意深浓的梧桐树罅(xià)隙,在见方青玉地砖上摇曳开斑驳光斑。
熏热的晚风,徐徐拂过天子的黑玉冕冠。
他闷头疾走,脚下的赤舄(xì)①踏开点点涟漪。
忽听地有隐隐约约的婉转乐声,漫洒在空气中。
天子忍不住为之驻足倾听了片刻,而后了然一笑。
又是阿娇在吹陶陨吧?
这孩子,还真是学什么就有学什么的样子呢。
等天子终于步进长信殿时,首先吸引住他目光的却不是他的小外甥女,而是他满面笑容的幼子刘彘。
那笑容,恍如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洁白无暇到足以湮没这世间所有的污秽不堪。
又宛如混沌初开时射入天地间的第一束阳光,鲜明繁悦到足以照破这世间所有的幽暗阴霾。
纵使天子再心思深沉,也不禁被这种最纯粹最无邪的美好所感染,于眉眼间泼绽开由衷笑意来。
他大步流星地上前,在满殿跪拜问好声中一把抱起他的十皇子。
刘彘猝不及防之下,吓地跟小老虎一般地嗷呜了一声。
待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他父皇,又惊喜非常地搂住他的脖子,雀跃欢快地嚷将起来:“父皇……父皇……”
天家父子向来是恭敬有余而亲热不足,故而刘彘这声声父皇叫地天子心下倍加开怀,索性便抱着他上前向窦太后问安。
刘彘也是头回和父皇如此亲密,越发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窦太后也阖眼笑道:“看来陛下今儿心情不错啊。”
她唇角微弯,向来波澜不兴的语调也变地轻快起来,仿佛不过是有感于这父子间的脉脉温情,而感慨笑言了这么一句。
但天子却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一般,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固。
而后虽迅速恢复如初,却显然没有了先前盎然的兴致。
他半蹲下身来,把怀中的刘彘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地上,又笑摸了一下他的头:“去吧,同你阿娇表姊和三姊姊玩去。”
出乎天子意料的是,这小儿仿佛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一般,落了地竟歪着头又是好奇又是担心地看着他,就差问一句父皇你怎么了。
天子心下微微一动,忽地想起王夫人在怀这孩子之前,曾梦高祖送以金猪,故而取名为彘。
思及至此,他看着刘彘的眼神越发慈爱温和,遂再次笑摸了摸他的头,“去吧,彘儿。”
刘彘这才安下心来般地抿唇一笑,而后边蹬蹬蹬地跑开,边“姊姊……姊姊……”地欢声嚷起来。
刘怡刚笑着扬起脸来,准备答应他一声,便愕然发现他是笔直冲着陈阿娇去的,忙抿了口柘浆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而后懊恼愤然地想道:你去她那,你叫什么姊姊啊?不会叫表姊的吗?
而作为表姊的阿娇,眼见那小白面团子居然是奔她来的,当下握着陶陨的手一软,险些没失手摔了它。